第178章 消失的瓷器(三)
“為什麽先去市舶司?”金暉不解道。
既然是窯廠做手腳,難道不該直奔窯廠麽?
“第一,窯廠那邊必然會做假賬,你我初來乍到,對本地兩眼一抹黑,驟然殺過去,只怕也查不出什麽,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在工作上,秦放鶴倒是很有耐心,並不介意帶菜鳥,“第二,既然推測可能販往海外,那麽一定會經過市舶司盤查、登記,只要對方不手眼通天,那麽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其實中國真正開始成規模的對外貿易也沒多少年,市舶司還是大祿朝才設立的,一直在摸索前行,之前管理一度混亂。
最初出海這部分曾由布政司、按察司、提舉司等長官兼任,但一人多職,此舉必然造成貪腐,後來就給停了,設立單獨的“海關”,也就是如今的市舶司。
作為銀錢流動金額巨大的衙門,市舶司長官也具備“位卑權重”的特點,設從五品提舉一人,從六品副提舉二人,另有低級官吏若幹,分管往來船舶的抽解、博買等,並分發公憑等。
金暉對新身份適應很快,略一沉吟,馬上精準地抓住重點,“但如何確定對方過的是南直隸的市舶司呢?”
這兩年朝廷新增了若幹港口,光市舶司衙門就有四處,分別位於山東、南直隸、廣東和福建。
若對方足夠謹慎,完全可以先把藏匿的瓷器運往別處,然後改換出處,搖身一變,就成了“清白之身”。
“是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秦放鶴看著越來越近的碼頭,以及岸邊那幾位明顯匆忙趕來的官員,整理下官袍,轉身看著金暉,笑道,“與人交手便是如此,對手不可能完全按照你喜歡的方式來……”
不僅要琢磨自己怎麽走,還要盡量轉變思維方式,想如果我想瞞天過海,應該怎麽做。
金暉總覺得秦放鶴這話裏有話。
什麽叫對手不按照你喜歡的方式來,分明指桑罵槐說我嘛!
山東的市舶司專管往來高麗、倭國的,以公務為主,商務麽,這兩個國家說實話,商貿方面實在沒太多可換的,突然湧現大量瓷器,太紮眼了些,所以縱然轉移,也不太可能往那邊。
而廣州往來的船只多以香料、珠寶為最,距離南直隸又太遠了些,瓷器脆弱,恐不勝顛簸,偷運過去成本太高。
福建麽,旁的倒也罷了,唯獨一樣:因船廠一事牽連甚廣,福建官場剛被清洗過,如今余波尤在,官員們夾緊尾巴做人尚且來不及,真的會為了這點外快選在這個風口找死麽?
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概率很低,低到前期調查階段完全可以忽略。
作為大祿朝知名出海門戶之一,金魚港很大,非常大,又分為內外兩片碼頭,如今秦放鶴等人來的就是內河碼頭。
這一帶往來船只太多了,偏偏他們又沒提前打出陣仗,提舉古永安等人看著這艘像,那一艘也像,只是眼花繚亂。
“確定馬上便到麽?”古永安抹著汗問,順手將隨從擎起來的傘打掉,瞪了他一眼,“糊塗東西!”
迎接欽差乃是本分,也不知來的哪位、是何做派,萬一是個小心眼兒的,轉頭參本官一個驕奢淫逸、目無尊上,又當如何?
“小人該死!”隨從忙收了傘,“千真萬確,方才傳話那人說他來時已經過了小河村。”
小河村,古永安飛快地算了下距離,“嗯,倒也差不多。”
報訊官來就要小半個時辰,他們接到消息後更衣、趕來匯合又是大半個時辰,估摸著再等一會兒也就到了。
副提舉黃本湊上前來問:“大人可知是什麽事麽?實在太過突然,之前竟一點風聲沒聽到。”
既不是年底盤賬的時候,也不是出海盤查,怎麽呼了巴哈就到家門口了?叫人心裏慌慌的。
古永安搖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我做好本分,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市舶司位置敏感,提舉大多做不到三年就要換人,他才來了一年有余,自覺勤勤懇懇,並無疏漏,所以雖然緊張,倒不怎麽怕。
只要這位欽差大人不是來搜刮的,一切都好說!
古永安來得時間不久,黃本私下裏跟他也不算特別熟,聽了這話,下意識扭頭看另一位同僚。
同為副提舉的趙斯年同步看過來,笑而不語。
兩人雖同為副提舉,然一個管出,一個掌入,接觸多卻不親近。
“來了來了!”
方才要打傘的隨從突然指著斜前方喊道。
古永安三人本能地整理著裝,動作十分一致,又同步往那邊看去,“哪裏哪裏?”
就見迎面來了一對人馬,打頭兩頂青布小轎,兩側十來個隨行,看似貌不驚人,可體態步伐相當一致,顯然是行伍裏出來的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