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死局
“簡直胡言亂語,”程璧氣急,在屋裏兜著圈子,胸膛劇烈起伏,“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豈能不知道利害?怎會向個妓女許終身,又哪來的始亂終棄!”
天熱,他心下火氣更燥,額上直逼出汗來,扇子揮出殘影也是無用。
大祿律法明文規定,在冊官員不得嫖娼,他素來自詡情場君子,只講究個你情我願水到渠成,且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怎會犯下如此簡單的錯誤?還被人抓住把柄!
退一萬步說,就算看中了哪個女子,想弄個美妾或置辦外宅,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最起碼也要是清白身子的清倌人,又怎會去招惹官妓?
生怕皇帝不知道嗎?
金汝為冷笑,“那人家怎麽說懷了你的骨肉!”
“不是我的!”程璧矢口否認。
“那能是誰的?!”金汝為將桌子拍得啪啪響,怒不可遏。
“這我從何而知?”程璧兩手一攤,只覺莫名其妙,努力克制著火氣解釋說:“似她那等下賤身份,我怎可能讓她誕育我的子嗣!”
罪臣之女不可為妻妾,自然更不能有後,所以在這方面,程璧素來小心。
當初二人也算融洽,去歲聽聞那叫如玉的女子失蹤,程璧還奇怪來著,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轉眼工夫,對方竟指責到自己頭上!
這叫什麽事兒!
頓了頓,程璧又走到金汝為面前,微微躬身,“況且她是官妓,每日入幕之賓甚多,指不定與誰暗結珠胎,要栽贓到我頭上……大人向來智慧,難道也會被這種低級的伎倆蒙蔽了嗎?”
明面上,官妓不做皮肉生意,但一來有不少深陷其中的女子奢望一線生機,仍希望有人將自己拉出去;二來難免也有情投意合的,私下自薦枕席不在少數,他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僅此而已。
金汝為看了他一眼,順手端起桌上冷茶一飲而盡。
“事到如今,本官信不信重要嗎?”
程璧一僵,就聽金汝為又冷冷道:“陛下信不信也不重要,甚至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也不要緊……”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十分平穩,仿佛剛才的火氣只是幻覺。
程璧終於意識到問題關鍵所在,血液上湧,頭腦中一片空白,耳中只是嗡嗡作響。
是了,這個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並不重要,金汝為和天元帝會不會相信他的清白也不重要,現在問題的關鍵是,天下的百姓想要相信。
官與民看似一體,實則對立。
官員之於老百姓,望而生畏,遙不可及,而正因為此,那些百姓才更喜歡,或者說近乎惡意的渴望看到官員倒黴。
至於倒黴的是哪個官員,他們不在乎。
就好比每次政局不穩時,當朝者都會殺幾個貪官以儆效尤。
真的就是恰巧此時揪出來了麽?
未必吧!
至於殺的是否是罪魁禍首,是否斬草除根,找回來的贓款流向何方,百姓之中無人在意。
他們只看到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倒下了,屬於弱勢的一方貌似勝利了,長久以來的壓迫釋放了,快感到手了,這就足夠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流言可畏。
短暫的驚愕過後,程璧的五感重新回歸,唯余憤怒席卷全身。
“有人陷害我,”他用力吸了一口氣,眼底寒光乍現,“那個女人留不得。”
“放屁。”金汝為罵道,“大祿律法有載,有娠者不得動刑,誰敢殺?你去?”
若是不顯懷也就罷了,權當不知道,先把人滅口再說。
可暗處的對手擺明了防著這一招,藏到這會兒才推出來,如今肚子那麽老大,便是瞎子也看得出,叫他們怎麽辦?
他們非但不能動,反而要妥善安置,因為這個時候那女子但凡有個什麽閃失,所有人都會覺得是他們心虛,要殺人滅口,屎盆子就扣上來了。
滿頭冷汗的程璧牙關緊咬,咯咯作響說不出話來,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憋了半日,只丟出一句,“有人要害我……”
甚至他隱約猜到是誰在害自己,但是不敢說,因為金汝為未必猜不到。
“害你,他怎麽不去害別人?”不說,金汝為也照罵不誤,“當初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招妓嗎?”
為何美人計始終位居三十六計之一,且屢試不爽,又為何又說色字頭上一把刀,皆因大部分男人確實管不住下半身。
這一招兒,它就是這麽靈!
作為男人,作為當權者,其實金汝為乃至天元帝本身都覺得下面的官員玩女人不算什麽大問題。
只要好好辦差就行。
前提是,這個小毛病需要在可控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