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紅葉寺(第4/5頁)
所以秦放鶴第一時間阻止了齊大善人當散財童子。
這就跟基層扶貧是一個道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若只是每年定時定期送錢捐物,他們就會覺得:反正哪怕我不幹活也有人管,白得的東西,那幹嘛還要去受那個罪,自己掙錢呢?
長此以往,越發懶散,最後可能連送上門的東西也瞧不上眼了。
等什麽時候惹惱了上面的人,直接斷了,不送了,那麽那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但如果教給賺錢的法子,他們就會感覺到賺錢的不易,體會到成就感的同時,也會珍惜得來的每一分收獲。
哪怕上位者或是這批人死了,可謀生的法子留下來,便如同埋下一枚火種,生生不息。
當然也不排除有冥頑不化者,但總歸整體是好的。
齊振業看著他並不算強壯,甚至在厚重的冬衣包裹下越加消瘦的身體,不禁肅然起敬。
“但想做到那一步,必須要做官。”
“是,”秦放鶴毫不猶豫地點頭,“要做官。”
只有做了官,才能最大限度保全自己和家人。
哪怕會面臨新的風險和危機,但同樣的,也能帶來新的機遇。
做平民,做商戶,確實也能救濟四方,但還是那句話,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權力,只有手中掌握了權力,才能催動別人替你去辦事,順勢平衡四方。
從出生到現在,齊振業從未經受過如此直白而猛烈的洗禮。
他下意識擡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只覺得掌心下“噗通、噗通、噗通”一下下跳得厲害,直叫他血氣上湧,頭腦發漲。
“齊兄,”秦放鶴終於推了一盞茶過來,“我並非,也不能叫你一定去做什麽,但你我相識一場,總有點真心話要說。舉人,至少一個舉人,你該拿下來。”
以他自身為例,秀才和舉人,不亞於天壤之別。
前者,尤其是齊振業這種非廩生,也沒入地方父母官的眼的尋常秀才,真的不算稀罕,處境也只會比普通平民好一丁點兒罷了。
就好比去世的秦父,他也曾是秀才,並得鄉鄰愛戴,可最後又怎麽樣了呢?
只是一場疾病,便迅速摧毀了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甚至最後連那小小孩童,也未能幸免遇難。
何其可惜。
秀才尚且如此,更何況底層平民?當真沒有半點抵抗風險的能力,能活著全靠幸運偏差。
齊振業家中有多少錢,秦放鶴不知道,暫時也沒興趣知道,但肯定不少。
當下他父母健在,正值壯年,尚且不懼,可以後呢?
等齊父齊母老邁,家產要交給誰?給齊振業?他是做買賣的料嗎?
萬一被某些底層官吏盯上,僅憑區區一個秀才,能護得住嗎?
秦放鶴現在就能給出答案:護不住!
官商有別,隨便丟出一點理由,想弄垮一個商戶簡直不要太容易。
但如果中了舉人,一切就都不同了。
饒是地方官員,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晚,齊振業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伴著紅葉寺做早課的鐘聲,秦放鶴等人陸續從房間裏走出。
秦放鶴才一出門,懶腰伸到一半,就見齊振業從路邊掏了一把雪糊在臉上,“嘶嘶”怪叫著用力搓洗起來。
洗完臉的齊振業看上去清醒極了,也精神極了,頂著被凍得通紅的面頰對秦放鶴大聲道:“早啊!”
秦放鶴:“……”
良久,秦放鶴才幽幽道:“極冷極熱,當心中風。”
這家夥是真虎啊!
齊振業:“……”
難道你不該誇餓重振旗鼓了嗎?!
早飯有豆腐粉條的素包子,還有一鍋不怎麽濃稠的小米粥,並兩樣看不出原貌的小醬菜,齊振業吃了,私下裏跟秦放鶴叫苦,“果然白給的不好。”
真是一點兒油水都沒有啊!
就這麽兩頓,他就吃得眼珠子都要綠了。
紅葉寺的素齋好吃,但得額外加錢買,跟這個不是一回事。
秦放鶴忍俊不禁。
得了,知道吃好的了,便是徹底恢復了。
齊少爺終究吃不了這個苦,轉頭就找了負責的和尚,將一應素齋席面都訂上了。
晌午便在西面院子裏用飯,裏頭有個小小暖閣,分了幾個包間,臨窗而坐還能看見一截掛著懸松的斷崖,截面險峻巍峨,另有重重積雪,自有一番動人。
秦放鶴和齊振業來時,半路時遇到另一群穿長袍的,便立刻想起昨天那小沙彌說的,想必便是這些人了。
對方一行六人,年紀多集中在二三十歲,看見秦放鶴和齊振業後,略吃了一驚,顯然也沒想到這樣的鬼天氣,竟還有別樣傻子爬山。
雙方都短暫地沉默片刻,然後就齊齊上前,相互見禮,又介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