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個兒

因如今對秦放鶴定位不同,孫先生難得破例惋惜道:“上回你著實有些可惜了。”

一共兩個話本,秦放鶴根據書肆要求完稿後都分做四卷,一共是八冊,上回是各印一百本,合計八百本,按每賣出一本秦放鶴賺五文來看,已是四兩。

如今二次加印,隔壁縣城繁華遠超章縣,聽掌櫃的意思,是要每卷再印一百二十冊,若還是按銷量分成,秦放鶴至少能入賬四兩八錢,合計近九兩。

倘或後期再外傳,再賣的更多,過十兩也未可知。

一聽這話,秦放鶴本人還沒怎樣,秦山先就肉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虧了!

秦放鶴被他的反應逗笑,自己卻一點兒也不後悔。

“遠水解不了近渴,前頭那些便賣了足足四個多月,二批更不知拖到猴年馬月方能結算,一直盯著那個,終日忐忑,又怎能安心讀書?”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不能既要,又要。

而且事實也證明,真玩兒命讀起書來,當真花錢如流水。這才幾個月?他就花出去四五兩銀子,要是稿費月結,掙的速度根本趕不上花的!

屆時他必然時時為經濟拮據而發愁,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坐臥受限,安能有今日從容?

別說區區三二兩,就算三百兩二百兩,只要不能立刻抓在手裏的都等於零。

秦山的肉疼和秦放鶴的平靜對比鮮明,孫先生愣了一瞬,也暗道慚愧。

是了,可不就是這麽個理兒?虧他一把年紀,竟也糊塗了。

道理雖簡單,可,可那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分明曾觸手可得……天下能有幾人處之泰然?

迅速在心中感慨一番,孫先生又提起方才的話題,“那新話本子?”

原本以為秦放鶴口口聲聲專心讀書,或許會推辭一二,可沒成想,他竟一口應下。

孫先生滿心歡喜,“那還是交稿當日錢貨兩清?”

秦放鶴卻笑道:“不,按月。”

如今的他也算今非昔比,手裏攥著十多兩銀子,自然有余力慢慢等,榨出最高利潤。

孫先生:“……”

您這渾身上下長的都是反骨麽?

不過這樣也好。

不管是他來拿還是自己去送,就意味著至少一個月能見一次面,一來一往次數多了,情分不就有了嗎?

緊接著,秦放鶴便以“有了第一本的基礎,第二本必然更好賣”為由,要求多分成。

之前說的是賣一本他掙五文,這次要六文。

孫先生表示很為難,說沒這麽幹的。

稿酬固然該隨著名氣水漲船高,可您這統共才第二次出山就要求漲價,忒快了點兒吧?

“好不好賣尚未可知,況且這樣的事也不是我說了算……”

秦放鶴笑眯眯瞅著他,表情看上去十分真誠,“您說得在理,終究是讓您為難了。”

孫先生一聽,才覺得有些愉悅,便聽對方陡然間話鋒一轉,“不然這麽著,您歇一歇,趕明兒我自己個兒去縣城白家老店走一趟,實在不好賣就算了。”

尚未展開的笑意頓時僵在孫先生臉上,仿佛風幹的墻皮,一碰就要碎了。

“倒也不用那麽麻煩,左右我每月都要回去交賬……況且老店那邊人多事繁,你小孩家家的,未必應付得來……“

在秦放鶴的注視下,他的語氣似乎都有些虛弱了。

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破了麽?

不能吧,他才多大,再怎麽伶俐也不該哇……

還在肉疼的秦山憋不住嚷道:“又不是您自己掏銀子,痛快些吧!”

孫先生:“……”

那倒也是。

但您也不能挑明了!

兩邊你來我往好一番討價還價,最後孫先生咬牙表示,為了他們,願意專門進城跟大掌櫃的請示。

秦山就高興起來,出門時還跟秦放鶴道:“到底是熟人了,如今孫先生也開始向著咱們。”

秦放鶴笑他天真,“這是兩頭都向著呢。”

作為單獨執掌一家鋪面的小掌櫃,孫先生絕對有價格浮動的區間權限,無非是為了展示自己的辛苦,叫他們念好。

剛才秦放鶴只是略略一試探,孫先生就有些露了馬腳:他不想讓自己跟縣城白家書肆的人接觸。

這就跟銷售搶客戶一個道理。

至於白家商號那邊,只要價格在合理範圍內波動,大概率懶得計較多一文還是少一文,但想來孫先生也不會錯過這個邀功的機會……

拋開其他不談,該爭取的權利就要積極爭取。

這就跟私企漲工資一樣,只要你不主動提,對方樂得裝失憶。

質樸的小腦瓜再次遭受全新沖擊,秦山原地消化片刻,然後直接就跳了起來。

“好家夥,他這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啊!”

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虧我還把他想得那樣好!

秦放鶴哈哈大笑,拉著他就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生意人麽,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