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詭夢

李則安站在那裏,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但譚既來心裏有數,這波遇到烏鴉襲擊,責任在他。

“嘁,你丫才知道,”寸頭男聽到這話,嗤笑一聲說,“全托您的福。”

譚既來左手抓抓後腦,表達歉意和無辜。

夜已深,那三個人各自尋了棵樹倚靠休息。

譚既來有樣學樣,背靠大樹好睡覺。

半個小時後,他瞪著眼睛發呆。

根本不困啊……

傍晚孟桐把他從水裏撈起來後,他已經睡了很久。外加今天過的驚心動魄匪夷所思,顛覆了他過去二十二年對世界的認知,現在大腦皮層高度活躍,完全沒有睡意。

再說他也不敢睡,誰知道睡著了還有沒有命再睜開眼……

呸。

晦氣。

他甩頭,仿佛能把黴運甩掉。

頭無意間轉到一個角度時,他毫無防備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睛。

“……”譚既來喉結滾動,“你也睡不著?”

李則安聞言,半垂眼皮從大腿右側的口袋裏取出一個便攜式小藥盒,拋給他。

譚既來反應慢了半秒,那塑料藥盒從他手邊擦過,落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最後嗚嚕嚕躺平。

他立馬撲過去,把那小藥盒捧在手裏,小心翼翼擦掉粘在上面的清新的泥。

“Melatonin?”他把藥盒轉正,模糊拼讀上面印刷的單詞,茫然地擡頭,“什麽意思?”

“褪黑素。”

譚既來握著那小藥盒,語無倫次想到啥說啥:“這個可以隨便吃嗎……不敢睡……也是睡不著……你們別走……萬一……”

他沒說下去。

誰知道前方還有什麽等著他。

這片森林跑出什麽怪物都不奇怪。

李則安靠在樹下,安靜地聽他嘴裏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章法地一通嘰裏咕嚕。

等譚既來聲音低下去,他說:“我在。”

兩個字,聲音不大,清晰明朗,擲地有聲。

譚既來握緊了那藥盒。

林子裏靜悄悄的。

他頭枕在樹幹,下頜上揚,穿過層層繁茂的枝葉,偶爾能看到天上露出來的幾顆星子。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青年瞎幾把文人譚既來對著星星和空氣,詩興大發……

詩興散去,再一眨眼,那幾顆星子消失不見。

他“咦”了一聲,覺得哪裏不太對。

回頭四顧,譚既來一拍大腿。

他此刻不在森林裏!

眼前雖然也很昏暗,跟森林裏的亮度差不多,但是模模糊糊的,譚既來能看清床、櫃、桌、椅的輪廓。

這分明是一間臥室。

他再低頭,看到自己被綁在椅子上。

胸腹橫貫七八道,手指粗的麻繩把他捆個結實。

可方才他還拍了一下大腿。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剛想出聲,就看到床上人影晃動,然後一條纖細的胳膊摸索著伸向床頭櫃。

下一秒,台燈亮了。

這是個有些年代感的台燈,還用著鎢絲燈泡。

借著暖色調的柔光,他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人一手抓著長發,一手撐著床支起身。

那女人穿著條大紅色的吊帶真絲睡裙,隱約露出幾道曼妙曲線。

譚既來禮貌地低下頭。

正考慮怎麽跟那女人解釋自己的存在,他與紅衣女人同時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誰啊?”紅衣女人聲音發悶,正是剛睡醒的樣子。

無人應答。

譚既來忍不住好奇,擡頭往門口看去。

門外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長廊。

長廊兩側的墻壁上,從上到下,掛滿了一個又一個畫框。

畫框內是形形色色的人影。

但是門口並沒有人。

紅衣女人伸個懶腰,掀了被子,腳在地板上尋覓片刻,趿拉著拖鞋站起身。

她的目光掃過譚既來這裏,表情沒有任何異樣,反而走過來,穿過他的身體,伸手拉開了窗簾。

陽光猛地照進來,刺痛譚既來的眼睛。

明明太陽才落下幾個小時,他卻覺得半個人生都被黑夜籠罩。

這屋子裏的裝修和陳設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黃悠悠的原木色包墻皮,定制的衣櫃也是同色系。

就連地板,也黃的像譚既來姥姥家的房子。

“媽媽。”

紅衣女人回頭,譚既來也回頭。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抓著個破爛不堪的布娃娃。

小女孩眉清目秀,嬌憨可愛。

布娃娃是個紮小辮子的女娃,耳朵被削掉,眼裏沁著血,嘴角上揚,吐著半截舌頭,莫名像那些僵屍。

譚既來渾身發毛,那女人卻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她揚了自己的長發,全部撥弄到肩後。

幾步走過去,她蹲下身抱起抓著布娃娃的小女孩。

“怎麽了寶貝?”她臉頰輕輕蹭了蹭小女孩的耳朵,柔聲問。

小女孩下巴搭在女人肩頸,慢慢擡起眼皮與譚既來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