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終·暮日(第3/4頁)

“不知道。”

“創立樂園的時候,我已經擁有許多神明的權柄,並將它們指派給各司其職的神官。”

爭奪、占領、殺戮,不論怎樣殘酷或宏大,都是“人”的行徑。

掌控時間、空間、生命乃至虛無縹緲的命運,才是神明之所以超越凡人的區別所在。

“然而,有些東西我始終不能做到。”祂聲音縹緲:“譬如創造一個生命。所以我曾告訴你,我不能造物。在那些火焰裏,你想必也看到我缺失之處。”

生命似乎一直都是自行誕生而非人為創造。可古老的傳說裏,總有一位誕造人類的神明。

如果創生也是一種權柄,要去哪裏得到?

郁飛塵說:“你想做到嗎?”

主神只是垂眼看他,笑意淡淡。

沒得到答案 ,郁飛塵換了個問題:“為什麽教我這些?”

“作為你陪我走過蘭登沃倫的答謝。”

郁飛塵就靜靜看著他。明晃晃寫著,不信。

祂無奈,手指理了理郁飛塵的額發,說:“作為帶你前來樂園的神明,我想教你世上一切美德與善行,要你看到榮耀與夢想。我希望你擁有強大的力量,並有與之匹配的勇敢與擔當。”

“……但當我見到你,我知道那些美好的品行早已深藏在你的靈魂之中,不需多加教導。”

郁飛塵:“……?”

主神在說的真的是他嗎。

“此時,我深知你心志堅定,渴望自由。”主神的語聲很輕,“既然如此,我教你一切力量的秩序與規則,希望你離開樂園孤身行走永夜之時,可以安然無恙。”

此話一出,郁飛塵就知道自己東窗事發了。

在飛船上的時候露出了形跡,或者克拉羅斯告密,或者祂一直知道。

於是主神也就會知道,他想獲取自己的力量,想離開樂園。

只聽主神繼續道:“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即使脫離樂園的束縛,行事也務必遵循正義的準則,因為通往神的道路是聖潔的。”

郁飛塵看著祂的眼睛。

——通往神的道路明明血流成河。

寂靜裏,神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一個很自然的動作。

窗框上,那夕陽的光澤跳動了一刹。孩子的歡笑聲透過神殿的大門遙遙傳過來。

他向來不認同樂園的人們對主神永志不渝的信仰。

可神的手指像哄睡困倦的孩子那樣輕輕撫著他頭發——這一刹的光陰,好像足以讓他心甘情願許下宣告忠誠的誓言。

暮日光輝裏,他閉上眼睛。

已經不一樣了,他清楚地知道。

那追逐自由的念頭已經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願望。

“我沒說過要離開這裏。”他說。

主神輕笑一聲:“你的堡壘世界不這樣認為。”

早已破罐子破摔的郁飛塵已經不會因為這句話感到任何波動。

“那是從前。”他說。

——孤魂只鬼般的從前。

主神的聲音仿佛從很遠處傳來:“現在?”

現在呢?郁飛塵也問自己。

但答案就在那裏,一直在那裏。

郁飛塵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湛然寂靜的眼瞳。

刹那間,他仿佛也得到平靜。

主神的手指還在輕輕順著他的頭發,郁飛塵握住那只莫名牽動他思緒的手腕,直起身來。

他的聲音那麽平靜,只有最平靜的話語才最肅穆,肅穆得像莊重的誓言。

“我信仰你。”他說。

世人信仰神明,在得到神明恩慈愛惠之時。

而他信仰祂,在知曉神明一切過去與現在,強大與脆弱,聖潔與罪孽之後。

夕暉落在主神眼角與發梢。

說出臨別的叮囑後,卻被許下信仰的誓言,祂面上不僅不見任何意外神色,反而冰消雪融,仿佛一切都在神明預料之中,祂要得到的就是這句話。

但郁飛塵不在意,因為那溫柔欣悅的神色如此真實,而他知道一切早已注定。早在聽聞主神聲名而生出反叛念頭時,他就注定要面對而非遠離這位神明。

他去面對了。

然後他留戀。

然後他馴服。

滿身棘刺不知何時已被悄然撫平,仿佛一生的命運就是等待這一刻,他那虛無縹緲的靈魂塵埃落定。

暮日余暉裏,同樣的地方,郁飛塵再次問出了那句話,一字一句:“你想做什麽?”

兩次問起,含義已經截然不同。

主神起身,走向台階盡頭。

天空一望無際,黃昏時分,輝煌天幕已在樂園上空掛了千百紀元。已經沒有人記得它也曾有過晨曦乍現的清晨,也有過烈日當空的正午。

太久了。

久到連祂都快忘記自己究竟所為何來。

“我曾走過荊棘與鮮血遍布的道路,曾耽於和平與安寧的樂園,也曾想過……止步於此。”

“但今天,時候已到。為這一刻,我等待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