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既往之八(第2/3頁)

——而本人卻對它毫不知情。

離譜的是,蘭登沃倫的子民卻知道。

“聽說蘭登沃倫的子民要點淚痣來紀念你為他們落下的第一滴眼淚。”他說,“但幻象裏,你沒流淚。”

安菲眨了眨眼睛,眼裏浮現無奈笑意。

“是畫家的捏造。”他說。

郁飛塵:“……?”

“他消失很久後,畫了一系列作品……也畫了我在祭台前那一幕,但並不很寫實。”

對此,畫家聲稱:“你的身體不為所動,但你的靈魂為此落下一滴眼淚,所以我將它畫了出來,這也是一種寫實。”

作為畫家傾注無數心血的作品,這畫獨具淒美神聖的感染力,很多人見到畫的一瞬間會落下眼淚。

畫作廣為流傳,人們以訛傳訛,不知何時在蘭登沃倫掀起了點淚痣的潮流。

又幾個紀元過去,潮流變成了傳統。

對此,郁飛塵表示,藝術家害人。

於是這顆淚痣的線索就又消失了,它和蘭登沃倫人的標記毫無關系。現在除了他親眼看見,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它的存在,郁飛塵幾乎要懷疑這只是自己的臆想。

“你在看什麽?”安菲說。

神不愧為神,一眼就知道他目光的焦點有貓膩。

“沒什麽,”郁飛塵說,“你睫毛亂了。”

安菲:“?”

風又大了起來,把人整個抱住也無濟於事。

郁飛塵說:“走吧。”

安菲點點頭。他們在這裏待了太久 ,關節都有些僵硬了,郁飛塵扶安菲起來,想起今天安菲兩度出現的異常。

他看了一眼下山的道路。

約拿山的旅行已經結束,沒必要再沿藤梯回到鎮上,另有一條陡峭難走的山路通往山的另一側腳下。

“我背你?”他說。

安菲沒反對,默默把自己掛在他身上了。

一個猜測在郁飛塵心裏浮現,但他沒說什麽。

黑魆魆的山路上,四周全是樹影。繁星和月亮的光照下來,又被密林遮住。

但這對郁飛塵來說沒什麽影響,唯一有影響的是背上的某個人。安菲的呼吸淺淺拂在他頸側,明明很安靜,存在感卻極其鮮明。

“忘記問你一件事。”郁飛塵說。

安菲:“什麽事?”

“你怎麽來的永夜?”

毫無疑問,安菲來到永夜很早。

但他一點都不像個初來乍到的人。

誰都不知道永晝主神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他的國度從什麽時候就開始存在。穿梭在完整的世界之間,掠奪力量,乃至復活死者,仿佛是外神們還沒出生的時候,安菲就在做這些事了。

時至今日,永夜中也沒有第二個神明能做到復生。

安菲緩緩垂下眼睫。

往事纏身。

記憶的塵封再度恍然向前掀開一角,浮現在眼前的是久遠之前的片段。

命運注定他要回憶起那一刻,因為跨過既往之河後,這具身體的模樣就是那一刻的他自己。而問出問題的又是這個人。

蒼老嘶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你看著那裏……看著你身後!”

烏雲翻湧的天空下,千萬硬甲騎士與弓箭手圍成鐵陣,鋪天蓋地橫亙他眼前。

他站在高處,回頭向後望去。

老祭司站在雪白的階梯上,身前血泊一片,他胸口被箭矢穿透,胸脯急促起伏著,嘶啞的聲音正是從他口中發出。

他的目光在血跡上停留片刻,再往後。永眠花海裏,神殿綿延。

老祭司嘶聲道:“你竟敢欺騙所有人……你要背棄神殿……你要拋棄你與生俱來的使命……你罔顧神聖故鄉的命運,要去往那不可抗拒的黑暗,去和已被光明遺棄的子民站在一起!”

他說:“是。”

“你必永世背負故鄉的詛咒……從今往後,他人的歡樂就是你的痛苦,他人的痛苦也不能減輕你的痛苦,他人的信慕將如刀割你的靈魂,他人的贊頌如匕首刺你的心臟……你的領土越廣闊,自身越虛無,信念越堅定,動搖越臨近,你罪孽深重,無可饒恕,你——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響起,一個顫音後,蒼老的聲音由憤怒轉為痛楚:“我養育你……從你還不識文字時起……你看著那裏……”

——那裏是神殿。

潔白莊嚴的建築間,無數方尖碑向著天空而立。

“一代一代,與你一樣的人,他們在此長眠。”

“而你……”

“你死無葬身之地。”

老祭司閉眼,眼淚混著血水流下。

身軀轟然倒地。

神殿守軍嘶聲高喊:“放箭!攔住他!”

一霎天光傾瀉,弓箭離弦前,萬籟俱寂。

他們都要他不得前去,而他目光越過千軍萬馬,望向遙不可知的遠方,像望見自己最終的結局。

約拿山,萬籟俱寂的夜晚,伏在郁飛塵肩上,安菲眼裏忽地掠過一絲似喜似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