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既往之六(第2/3頁)

與此同時,旁觀這一幕發生的郁飛塵也聽見安菲開口。

“我曾經一無所有,直到這一天才在永夜中得到足夠力量。”少年人的嗓音淡淡說,“復生,我掌控的第一項屬於神明的權柄。”

人們說,神全知、神全能。

那麽,將已死之人從死亡的陰影中召回,想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血液繼續滴落。

光芒親吻蘭登沃倫的大地。每一粒光都是往日一整個世界裏的亡靈。在這一天,復生的儀式裏,他們跨過死界的冥河,重新來到生者的世界。曾經掙紮死去,像夢一樣,他們還站在和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相差無幾的土地上,但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

這場只有兩人在場的復活儀式持續了很久。

不知多少光芒落下,廣袤遼闊的蘭登沃倫擁有了它的第一批子民。

曾經,畫家不明白主神為什麽要構建蘭登沃倫這樣一片土地。現在,他忽然全知道了。

他有些著迷地看向主神的側臉,那種神情難以形容,畫家在那一刻一定獲得了驚人的靈感,因為他的眼神說,他的靈魂正在顫栗。

“我一路追隨你來到此地,在你身上得到的靈感都關於罪與罰。”畫家輕聲道,“但剛才有一刻我看到了愛與美,足夠起稿一千幅新畫。”

萬物在生發,人們在復活,主神在祭祀。畫家在談論他的畫。或許這就是藝術家。

郁飛塵則在看蘭登沃倫。

時間推移,人們還在持續不斷地復活著,可是他看得出來,越是往後,復活所需的時間越長,主神消耗的力量也越多。

注意力回到安菲身上。他發現安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座祭台上。

復活的人們被喜悅包裹,安菲的眼瞳裏卻滿是幽寂。

狂歡與悲戚,像世間的兩極。

如果是完全的復活,不會有今天蝶人族的異狀——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安菲忽然緩緩收緊了握著郁飛塵的手指。

很多個紀元後,他已拋棄太多過去,也從未回憶過這些事。

但當光陰的迷霧被過去的亡靈揭開,他發現那些記憶還像剛發生時一樣清晰。

——連同這一天裏那比絕望更空蕩的情緒。

祭台前的主神手腕微微顫抖了一下。這是消耗過多的征兆。

他劃開了一道更長的傷口,更多鮮血被祭台汲取,流光落在了約拿山下。

年輕的蝶人睜開了眼睛,呆呆打量著身邊這個世界。

他死了,他記得。火焰吞沒了他的家鄉,也吞沒了所有人。

客人,是那個外鄉的客人一手造成了一切。想到那人的一刻寒意從他腳底竄到頭頂。他親眼看見他把三支火焰的利箭射向蝶人城市的心臟。他還對他說——感謝招待。

那現在又發生了什麽?

幾道流光閃過,他身邊出現了更多人。蝶人們相互對視,都認出了對方,蝶翅簌簌抖動。他們很快談到那場恐怖的大火,談到生前所受的折磨,也談到現在這離奇的復生。

年輕的蝶人一邊聽,一邊惶然看向四周。

終於,模糊的白金色在他視野裏一閃而過,這色彩在他心裏實在刻得太深了。他用盡畢生力氣聚焦視線,終於看清了遠處山巔上一抹高高在上的孤影。

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

強烈的直覺告訴他——就是那個人。

他渾身顫抖起來,死死望著那裏。

山頂祭台前,主神若有所覺,與那年輕的蝶人對視了一眼。

山風嗚咽,萬古以來,風就這樣在世間回響。

就在這一眼對視之間,命運的轉輪緩緩走過一個刻度。

復生的過程忽然停下了。

主神眼瞳裏微有茫然,祂擡起右手,在手腕劃開十字刀口,鮮血流注,祭台卻不再吸取。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主神再度將手指按在祭台上,手指陷在血泊之中。祂緩慢而決絕地閉上眼,無法形容的強力將鮮血生生逼入祭台之中!

又一位蝶人居民在山下復生了。但他的蝶翅只剩一點兒,邊緣泛著焦黑。

接著是第二位,第三位……

起先是蝶翅的變化,後來是其余肢體的奇怪變異。

再後來……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一團混亂的黑氣裏,一些畸形的肢體或器官雜亂地糾纏著。

畫家喃喃道:“……快停下……停下!”

可主神似乎已經聽不見他說話了。

畫家沖上前,咬牙硬生生把祂的手指從祭台上扳開。

主神驀然睜眼,看見山下一幕。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為什麽。”

“你力量不夠了。”畫家道,“你得休息,等恢復一些我們再來。”

神明的目光死死望著畸變的蝶人,祂仿佛看見虛空中極可怖之物。

祂搖了搖頭:“不是力量。”

緩緩地,祂再次將手指按在祭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