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創生之八(第2/3頁)

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衍河谷郁氏第七子,名字敷衍,按序叫了郁七。

臨行時,忽來了個提燈女使,道,君王為將軍贈名“飛塵”二字,以盼凱旋。

他回頭看山巔王殿,見那位國君站在欄前,似在遙望天際彌漫不止的塵沙。

他就收下了。只是回到衍河谷的第三天,都城就傳來國君故去的消息,三年後的凱旋之期,前來迎接的也果然是位新王。

這名字卻一直留了下來。

“郁哥?”夏森的聲音把郁飛塵從回憶裏拉了出來,山巔已經近了。

夏森:“再往上就是最後一段台階了,如果復活日前你來不及回樂園,在山巔也可以看到的。”

郁飛塵站在了台階前。永眠花和白月季沿途盛開,簇擁著最上方的神殿,神殿通體潔白,在陰霾密布的天空下格外聖潔莊嚴。

郁飛塵覺得熟悉,像是來過。

夏森說:“跟我來。”

登完台階,面前是神殿的廣場。最中央立著一座神像,這是郁飛塵第一次見到屬於主神的雕像。

神像是灰色的,優美且栩栩如生。神明身著長袍,手持權杖,戴著莊嚴的冠冕,衣袖和袍角雕刻出被風向前刮起的姿態,整個人似乎在凝望遠方。只是,明明是座精細到連發絲都依稀可辨的塑像,臉龐上卻沒有五官。

“這就是無面神像。”夏森說。

一群孩子被牧師帶著經過這裏,歡笑聲隱隱傳來。

夏森:“我得走了。”

郁飛塵向夏森道了謝,朝殿堂的大門走去。他只在心裏有所回避,行為上從不如此。

作為一座宏偉的神殿,這地方和世上所有虔誠莊嚴的場所一樣,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甚至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爬上了藤蔓和青苔。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規模格外大,樓梯格外多,結構格外復雜。

——也格外冷清。

起初還有白衣使女對他微笑致意,或詢問是否需要幫助,到後來,隨著他穿過一條又一條走廊,使女的蹤影也漸漸消失了。

郁飛塵一個人的腳步聲響在空曠的殿堂裏,他回望來時的方向,忽然發覺,自己已經迷路很久了。

但他心中竟然毫無一點迷路的慌亂,卻有歸鄉般的寧靜。這殿堂裏每一根青藤和每一根立柱他都確信自己從未見過,每一根裂縫都眼生,可站在這裏,站在近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郁飛塵卻覺得不陌生。

冷風忽地灌進裂了縫的落地窗,低沉的嗚咽聲回蕩在神殿裏。外面暗了一些,走廊裏自發燃起了一盞小燈。幽幽的燈火照在窗上,映出他的影子。

他的外觀很多,有些來自畫家,其余是雇主們的禮物,不收下會被投訴的那種贈送方式。今天被拽去眾神的聚會,外觀是克拉羅斯挑選的結果,輕甲常服外覆漆黑帶銀的披風,帶點鬼氣森森的宗教味道,影子映在玻璃上,像個神殿裏的亡靈。

收回目光,他看向前面。但他也找不到路。甚至懷疑起了當初作出決定的自己,為什麽僅僅聽了個“主神居住在暮日神殿”的傳言就來到了這裏,而不是等到復活日,和千萬人一起看著神明走下山巔。

因為有人送了一只瘸腿的兔子,就自以為與那千萬人有所不同嗎?

而更加諷刺的是,一整個紀元裏,他從沒敬仰過這位神明。

種種情緒回避未成而愈加劇烈,山呼海嘯一般朝他湧來,神明的居所卻依然死寂無聲。比起殿堂,更像墳場。

還不到時候,郁飛塵對自己說。

沒到最後關頭,他未必是祂。

但心緒繁雜,再也無法生硬壓下,他有些厭倦,閉上了眼睛。

眼前一切盡數消失,淒清的空氣裏,卻有一縷先前沒察覺到的寧靜氣息。是永眠花,這種花的香氣淡到不能稱之為一種味道,因此是最合適的裝飾花。

他眼下沒什麽路可選,於是循著永眠花的指引走了起來。走得越久,走廊越寬闊古老,兩邊沒有了窗戶,永眠花氣息越來越濃。

最後,他走到了一扇緊閉的大門前。門兩側有浮雕,左邊長劍,右邊權杖。

門一推就開了。光亮撲面而來,安謐的氣息如最平靜的海洋。

這地方很溫暖,光源不知在哪裏。半透明的穹頂上爬滿薔薇和青藤,柔軟的藤蔓向下垂落。殿堂空曠寬闊,一塵不染,墻上壁龕裏種滿永眠花。

最中央擺了個晶瑩剔透的物件,第一眼就能看到。而看到後,郁飛塵的目光就沒再離開。

他腳步很輕,像是怕打擾了幽居的神明。可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具水晶棺。

棺內堆滿永眠花瓣,還有些別的,白玫瑰或白月季,分不清。花瓣邊緣上還灑落著碎鉆石一樣璀璨的露水。

它們甜美、鮮活、芬芳,就那樣靜靜簇擁著一個恍若沉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