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猶豫的新娘(第4/5頁)

過了兩天費可告訴陳樹發,他爸說這事不好辦,現在中央管得嚴。眼看陳樹發臉皮耷拉下來,費可卻一笑道:“但是我爸給想了個招。他給介紹了一些上市公司,如果上市公司能提前收購,您就不用被收歸啦,還能落一大筆錢!”

“這主意好!這主意好!”

但陳樹發嘴上說著,心裏還是有點打鼓。他問了幾個業界的朋友,似乎的確有這種說法,連是哪些上市公司都傳得有鼻子有眼了。他這才放下心來,還給了費可一筆錢去打點此事。

可是當陳樹發在第二十次催問費可時,費可卻徹底消失不見了。一同消失不見的,還有家裏的存折和女兒的陪嫁珠寶。

費可管理的風險投資基金的員工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等到陳樹發想起來去查費可投資過的創業公司,才發現都是空殼而已,三個億早就不知去向了!

“高風險才有高收益……”

“……您就當作投資在了您女婿身上吧!”

原來,陳樹發的錢真的是一分一厘都投給了女婿。他癱倒在人去樓空的辦公室裏。地上散落的廢紙像為人送葬的紙錢,那些所謂的商業計劃書上密密麻麻的字,此時看上去就像超度的經文。他趴在地上,爛泥樣的身子在紙錢上顫抖個不停。

他發瘋似的滿世界尋找費可,還去了星河灣那間公寓。開門的是一個鐘點工老阿姨,並不認識什麽費可。

過了許久,陳樹發才緩過勁來,強打起精神開始應付後續的事。首要的一件,就是不能讓早被費可以躲避霧霾為借口,送到三亞待產的佳佳知道。

誰會想到,一個騙子的謊言卻要由一個受害者去圓。然而說費可出國考察項目這種借口又能維持多久?當佳佳懷著快七個月的孩子回家待產沒多久,就有一個陌生男人找上門來,說費可已經拖欠了一個多月的房租了。

陳樹發在接到女兒泣不成聲的電話之後,就匆忙趕往佳佳的住處。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當他趕到小區門口時,院子裏已經被警車、救護車和看熱鬧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了。

他下了車,腳底打晃地從人群裏擠了過去,仰頭上看,那個熟悉的、嬌弱的身影就坐在樓頂上。隱約的,那一抹白裙上還有一片紅色。

陳樹發被警察們架到了樓頂上去勸說佳佳,他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到了樓頂。佳佳背對著他,散亂的頭發披在肩上。一陣風吹過,那一頭長發就在風中狂舞,舞得陳樹發的心更糟更亂了。

陳樹發扒住欄杆,他有恐高症,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站起身來,望了出去,卻看到佳佳的白裙上是一大片血跡。血腥味如此濃重,借著風勢飄散得到處都是,他的口鼻中都是血腥味,愈發眩暈了,卻不得不死忍著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強撐著站在那裏。

“佳佳……跟爸回去吧!”

佳佳回過頭來,白紙片一樣的臉上結著霜一樣慘淡的笑容。

“什麽都沒了……”佳佳指著被血浸紅的裙子說,“孩子沒了,他也沒了……爸,你來了就好。我就是想等你來,看著我……”

陳樹發剛伸手去夠女兒。可佳佳卻微微向外一歪身子,墜落了出去,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有給他。

“佳佳!”

女兒的身影在陳樹發放大的瞳孔中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了十八層下的地面上紙片人一樣的屍體。

陽台上的一片落葉被風托了起來,打著旋,飄悠到了空中,飄悠到了太湖上空。然後,突然失去了風的借力,一頭栽了下去,掉進了廣袤的汪洋中。

“天啊!”張萱兒捂著嘴叫了起來,“真是太可憐了!太慘了!”

陳樹發頹喪地垂著頭。那些不忍回望的記憶,僅僅是講述出來就已經掏空了他的身體。他花了六年時間才將傷口深埋進土裏,在上面豎起了一座墓碑。每當他在荒漠中遙望這座墓碑時,胸口都被牽扯得生疼。剛才那些歇斯底裏的喊叫和哭泣,現在已經變成了無力的輕聲幹哭了。張萱兒傾身過去,胳膊攏著他的後背,輕輕拍著他。

一個人的死亡,不管是否和自己有關,總是一件讓人哀傷的事。因為死亡是最容易讓人感同身受的話題了。每個人都會從一個近在身旁的死亡中,想到自己的未來。

當這哀傷的情緒充斥房間時,餐廳的門被推開了,一輛放滿了食物的餐車被推了進來。管家有些惶恐不安,似乎一進來就感受到了壓抑的氣氛,生怕五位客人會遷怒於他。

“費可回來了?” 陳樹發擡頭問道。

“還沒有。老板說路上有些堵車,還要有一會兒。他讓諸位先開餐。”

“你跟他說什麽了?這明顯是在拖延時間!他是不是又要跑路了?!”陳樹發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管家連忙擺手:“我什麽都沒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