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3/8頁)

裴明淮笑道:“陛下,其實我沒你想這麽多。我心裏就想,若是他當天師,那朝廷的臉面怕都要被丟光了,所以一定不成。”

淩羽本來雙手勾在他脖子上掛著,這時一下子跳到了榻上,叫道:“你說什麽?看不起我是吧?”

裴明淮把他從上看到下,道:“陛下的話倒也有趣,你本身便是讖諱,哦,那意思就是你是祥瑞之物了。你愛穿白,那是什麽?白鹿白虎白雉白鸞白烏白燕,還是甚麽朱草嘉禾之屬?”

淩羽卻又坐了下來,笑道:“那明淮哥哥看我像什麽變的?”

文帝聽他們說著,這時笑道:“九條尾巴的小白狐狸。”

裴明淮哦了一聲,拉了淩羽過來,道:“好啊,那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有九條尾巴。”

淩羽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推他道:“我就算有尾巴,那能讓你看到麽?哎呀松手,你弄得我癢死了!”又把嘴一撇,道,“明淮哥哥,你說錯了,魏尚土德,我麽,若按你說的,那便該是金德,嗯,土,水,金,要順到金德,你這是想改朝換代麽,那可是殺頭的罪哦!”

裴明淮一伸手按在他嘴上,道:“淩羽,我實在恨不得你跟鎖龍峽的時候一樣,真是個啞巴!”

文帝瞪了淩羽一眼,道:“以後別當著人胡說八道,朕聽到沒什麽,知道你不懂事,別人聽到,還不定怎麽著呢。”

淩羽道:“我說錯了麽?是你們自己說的啊,祥瑞甚麽的。金德才是尚白,你們大魏自立國起便尚土德,那該是服黃才對。我也沒說錯哪,若要排到金德,得換兩朝才行。”

裴明淮道:“誰說一定要改朝換代才能更五德?現在要改,也行啊。”

文帝一笑,道:“淮兒,你這話想必不是無感而發。說來聽聽。”

裴明淮起身,朝文帝一禮,笑道:“明淮如何敢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陛下自登基以來,崇佛開窟,不論因緣,只論功德,北地天下人以立碑造像為禮佛功德,南朝卻仍在高談闊論,辨個不休。”

文帝哼了一聲,道:“曇曜死了也罷,朕對他是夠恩寵了,甚麽都由得他去,卻仍是在靈巖石窟弄些鬼。”

裴明淮道:“陛下說什麽?”

“不是尉端的事。”文帝道,“是曇曜營建的五窟裏面,先帝那一尊盧舍那佛,卻有曇曜自己的心思。以盧舍那佛代釋伽,又身披千佛衣,取的便是法身堅固不可壞之意,怎麽滅都滅不了。如來法身不思議,無色無相無倫匹……哼!我敢說先帝對滅佛這件事,從來沒後悔過。行了,不說曇曜了,人都死了。你繼續說。”

裴明淮沉默片刻,方道:“陛下,我總是在想那句話。在德而不在鼎。九鼎是傳國寶器沒錯,但究其本源仍跟那盛甘露的瑪瑙甕沒甚麽區別。南朝如今拿著傳國玉璽說事兒,那也得看他們配不配有。”

淩羽聽他提到九鼎,兩眼睜得圓圓的看著他。裴明淮在他頭上輕輕拍了一記,道:“不幹你的事。”又對文帝道,“陛下,從前苻秦、姚秦、石趙諸國主雖說也是崇尚中原風俗,多有學之,但也只學到皮毛,未及精要,學到的不過都是《河圖》《洛書》,讖謠頌贊那一套,五德之說沒能領會真意。到了本朝,開國道武皇帝雖有改風易俗之意,卻無暇多顧。直到先帝時候,才是在真正考量此事。只是那時候……說實話,還不是時候,所以才會有崔氏之禍……”

文帝搖了搖頭,道:“我跟阿蘇就說不通,他總是想不明白此節。”

“愚民無識,信惑妖邪。假西戎虛誕,生致妖孽。先帝的詔書其實無錯,先帝想要一齊政化,布淳德於天下,是沒錯,但太急了些。”裴明淮道,“就算是現在,雖然這事情是急得很了,但做起來還是難的……”

文帝笑道:“照你這麽說,那一百年都不是時候。有些事,要等人人都認清楚,決不可能,只能由上而下,強詔而行之。但你說難辦,也確是難辦,唉,反正朕是懶了,沒這心思了。”

淩羽已經聽得靠在裴明淮身上打瞌睡,沒精打采地道:“你們能不能不要說這些了?無聊得緊。”

裴明淮看了他一眼,道:“淩羽,我問你一件事。為什麽太平道的人會知道新朝藏金在何處?”

淩羽默然,半日道:“你既這麽問,想必是想到了?”

“剛才說到圖讖之說,忽然想起來了。”裴明淮道,“王莽竊位,也是對圖讖信得不得了,又信鬼神,於是廣納天下異士,築舍萬區,聽說就有獻《洞極之經》的。那經與《太平清領書》似出同源,想必那時候替他選定藏金之處的便是與輯編此經有關的人?”

淩羽點了點頭,道:“你聰明得很。”

裴明淮沉默了片刻,又對文帝道:“陛下,今日您任命鎮將的事,我心裏總是覺著有些不妥。隴西王一直屯兵漠南,現今忙著平高車之亂,您又命他除平原鎮將,哪裏顧得上來?而司馬氏……總歸是晉朝皇族,江左連中晉都不當回事,司馬氏現在在涼州一帶還是頗得人心的,天鬼又豈肯放過?不是因為司馬氏有多好,只是因為還是有不少人認定中晉為僭,宋為島夷。我總覺得不管是瑯琊王,還是武威公主,都跟天鬼有關系,只是苦於找不到真憑實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