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8頁）

裴明淮道：“是你救了皇上麽？”

“既然是我笨到讓他遇險，我自然得救他。”淩羽笑道，“可我大哥日子選得太妙，他選在了秋分那一日。那是我必須閉關的時候，若妄動真氣會出大事。但那時候，我怎麽辦？拼了命也只得出手。陛下他們一走，我也撐不住啦，就昏過去了。”

裴明淮聽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深知當時宮裏不知道是廝殺得有多慘烈。不由自主朝淩羽看了兩眼，淩羽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禦寇訣若大成，小能千裏取人首級於無形，大能橫掃千軍。我自練成後也沒這麽開過殺戒，那時也是殺紅眼了，又恨大哥騙我，唉，我造的殺孽太重，要修仙怕也是修不成的。”

裴明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修仙？你逗我玩呢？”被淩羽瞪了一眼，道，“好好好，接下來呢，又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了。”淩羽道，“天鬼的人知道我是他義弟，我昏過去後也沒殺我，把我帶回平原王府了。我大哥惱恨我救了皇上，壞了他大事，把我內丹毀了，等於是廢了我武功。過了幾年，皇上誅殺他的時候，才把我救出來。”

裴明淮奇道：“內丹？你煉有這個？”

“你不是老道士的徒弟麽，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淩羽斜了他一眼，道，“你師傅也有煉啊，九轉丹，差不多的。”

裴明淮問道：“既然你大哥毀了你內丹，那你的武功又是怎麽復原的？”

“辛辛苦苦煉回來的。”淩羽嘆了口氣，道，“也得多謝皇上了，我要甚麽藥材，就替我找什麽。還許我在宮裏煉丹，幾回都差點把九華堂給燒了。”

裴明淮微笑道：“你救過他，他自然要謝你的。那你為什麽不繼續留在宮裏替他統領羽林軍？”

“皇上那年親征柔然……”淩羽說了一半，兩眼卻怔怔地看著前面，不說下去了。裴明淮等了片刻，見他還是不開口，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我那時候就走了，一直閉關到現在。”淩羽淡淡地道，“我那時練功練岔了，傷損極重，匆忙之間找了座不知道名字的山，好在沒什麽人。我糊裏糊塗的，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也不怎麽記得之前的事……”

裴明淮盯著他，道：“你到底閉關閉了多久？”

淩羽過了很久，才說道：“十年。”

裴明淮這時才明白淩羽在朝天峽所說那番話的意思，一時間只覺茫然，怔忡難言。不由得問淩羽道：“你就不覺得寂寞麽？”

淩羽兩眼也不知望著何處，淡淡地道：“我都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又有什麽寂寞不寂寞的。山中數日，世上千年，我這也不過才十年罷了。只是，雖然也就十年，卻也已經物是人非了。”

裴明淮竟不知如何答言，只聽淩羽又道：“我出來的時候，江湖上就開始流傳那話了，甚麽藏寶在朝天峽天心殿的。我心裏奇怪，就跟去看看，還遇上你了。”

裴明淮皺眉，道：“平原王真沒死？”

“沒死。”淩羽道，“不過我也很多年沒見他了，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

裴明淮聽他口吻裏殊無恨意，奇道：“他這麽對你，你還掛著他？”

淩羽淡淡一笑，道：“我要幫我大哥呢，那就是害皇上。要救皇上，那就是在壞我大哥的事。我真是左右為難，要是從沒出來過就好了！好啦，你要問的都問完了吧？我要歇著了，明兒是大日子，你我各安天命吧。”

裴明淮自身上拿出那支紫玉短笛，道：“你當日在朝天峽吹的曲子，我總覺得耳熟，好像聽過一樣。”

“你想再聽聽麽？”淩羽笑道，“拿來吧。”

他拿了紫玉笛就唇而吹，調子清婉悠揚，透明如山泉。見裴明淮還在苦想，淩羽放下了笛子，道：“不用想了，你聽過的曲子就是我吹的。只不過，你那時候還小，最多幾歲。你師傅回宮的時候跟我交過一次手，他跟我師兄是舊識。要不是我不願意，皇上本來是打算要我教你武功的。”

雖知淩羽說的是實，裴明淮仍然是感覺古怪得很。明知不能逆天而行，面前的人容顏卻永如少年，突然記起在鳳儀山見過的姜優，貌若天仙，卻是紅顏腐骨。

只見淩羽兩眼呆呆地盯著前面，那曲子卻越吹越急，都快走調了。面前江水忽然水流驟變，一道水龍卷起，裴明淮隔這麽遠都能感到勁氣如刀，叫道：“你住手！”

淩羽一怔，慢慢將紫玉短笛放了下來。只見江水驟平，裴明淮瞪著淩羽說不出話來，又聽淩羽低聲道：“我真的是只想回家，你就別再問什麽了，好不好？從此以後，你們都再不會見到我了。是我錯了，我本來就不該出來的。”

裴明淮道：“你既說天鬼是你大哥執掌，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天鬼是什麽？《泰族訓》雲：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還踵。昔年儒墨曾集於淮南王門下，後淮南王被誅，株連門下，墨家從此消匿不見。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麽天鬼要自命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