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4/5頁)

東廂果然如英揚所說,十分僻靜,且並未留人看守。英揚苦笑道:“按理說,應該有人看守屍體才對。但青囊是如何死的,人人皆知,也不願意為難下人……”

他推開了東廂房的門,道:“就在這裏。”

借著手裏燭台的光,裴明淮已見著了躺在榻上的青囊。他緩緩拉下了覆在青囊身上的白布,青囊的那張鬼臉,一如昨日所見,暗淡光線下更顯詭異。他再去看青囊的手腕,那瓔珞確實少了一段。

裴明淮取出了拾到的那瓔珞,道,“你看。”

英揚看看瓔珞,又看看青囊,臉色一變再變。“這……這……這不可能。這決不可能。青囊,青囊已經死了,我們都親眼見著她被剝了背上的皮,停了呼吸……現在,她也躺在這裏啊……”

裴明淮道:“我知道,我也親眼所見。可是,剛才我也確實親眼看到青囊出現在我面前的。”

英揚喃喃道:“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裴明淮幹笑了一下,道:“這還能有怎麽回事了?自然是詐屍了。青囊姑娘被害冤屈,若說是詐屍似乎也說得過去……”

英揚也隨著他幹笑,道:“明淮不過來此一兩日,卻也變了。”

裴明淮道:“我變了?變了什麽?”

英揚苦笑道:“你不也開始相信鬼神之說了?”

裴明淮搖了搖頭,道:“那杜縣令是不是留了些衙役在此?還是讓他們跟方家的家丁一同四處找找吧。”

英揚道:“聽你口氣,你並不相信能找到墨林?”

裴明淮道:“你信麽?”

二人走至正堂,卻見方起均坐在一旁,想來已然知道方墨林失蹤,臉色呆滯,直如傻了一般。又見小午捧了一大疊卷宗,呆呆地站在一旁,便道:“這可是杜大人差人送來的?”

方起均便似未曾聽到一般,裴明淮又大聲重復了一遍,方起均方“啊”了一聲,道:“正是,正是。老夫最近忘性大,一直忘了給裴公子送來。”

他眼中已無眼淚,想是這數日間變故太多,人已有些呆癡之狀。裴明淮便道:“方老爺不如回房休息……”說到此處,卻覺得甚是慚愧,道,“在下一直跟方兄一處,卻還是……”

英揚出言勸慰道:“這又豈是你的錯了?青囊突然出現,任誰也要去看看的。”

方起均聽到“青囊”二字,卻似被雷擊中了一般。“什麽?青囊?青囊她不是死了麽?你們在說什麽?”

英揚道:“我扶你回房休息吧,待我對你細說。”

裴明淮目注小午,道:“小午,將這些卷宗留在此處,再替我弄些茶水來。”他想著自己這晚上恐怕也是很難睡得著的了,不如將這些卷宗細看一遍,也許還會有所發現。

小午答應著下去了,英揚道:“明淮,那我先去了。”

裴明淮道:“你自去,不必管我。”

他給自己倒了碗茶,將卷宗翻開了。杜如禹所言無差,卷宗中記載十分詳盡。黃錢縣數十年前便有一異端教派在此建廟供奉,後來也發展了不少教眾,到得出事之時,總有數千之眾。按理說,一個地方上的小小教派,決不值得勞師動眾。但偏偏官府卻對黃錢縣極其重視,專派了人來查實,後來連刺史自己也親自來了。

據卷宗記載,該派教義與眾不同,諸多古怪之處,當地有些百姓十分信奉,但卻有另一些信佛佞道的百姓對這教派厭憎無比,刺史派人下來查證時,不少厭憎此教的百姓也紛紛向官府舉報萬教教徒的種種惡處,至於是真是假,卻也不知了。

裴明淮看到此處,頗覺困惑。自文帝登基以來,這些年來廣施德政,百姓們總算是少見戰火,頗得民心。那刺史為這區區小事,大動幹戈,似乎有些奇怪。

那記載此事的書吏想必是個文采出眾之人,形容那些教徒被剝皮未死之際,咬破舌尖噴出鮮血,狂念毒咒,繼而電閃雷鳴劈碎山石,寫得極其生動。又說他曾用木勺舀了一勺黃泉渡中之水,腥氣撲面,夾以一種怪異難言的氣味,聞之欲嘔。

裴明淮越翻越快,一行行小字在面前跳動,當日畫面似欲躍出紙頁。

“雷聲隆隆,震耳欲聾。忽天色亮如白晝,眾人皆驚,擡頭視之,閃電如龍。又聞炸雷聲響,山壁裂開數丈,羅刹之面,寸寸剝落。為首刑犯口噴鮮血,濺至羅刹剝落面上,視之心驚。”

“水色渾濁,泡沫如蒸,竟如汙血沸騰。”

“十日後視之,僅余森森白骨,血肉全無。老鴰淒鳴,黑羽落於枯葦之間。血色滲入石中,拭之不去。”

“思之當日情景,尚栗栗不止。”

裴明淮籲了口長氣,將卷宗合上。茶已冷去,他早已遣了小午去睡,如今也只有冷茶可喝了。

忽然聽到有人輕輕敲門,裴明淮道:“誰?”他已聽到來人腳步輕捷,有這等武功的,在此地似乎只有英揚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