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春水

路景澄下午最後一節課是空氣動力學, 下課以後給舒微打電話,舒微那邊沒接通。他轉而給她發微信,問她現在在哪兒。

過了兩分鐘, 舒微回了一條,說是在他家裏。

路景澄回復這就回去。

一直到回家上樓梯, 舒微都沒有回消息。路景澄打開家門, 家中也沒有亮燈, 他微微凝了凝眉心。

不見舒微在家中的身影,只有隕石聽見門口的聲響,搖晃著尾巴來飛奔過來迎接他。

“隕石,微微呢?”路景澄摸了一下隕石的腦袋問道。

隕石低頭“嗯唔”了聲,情緒不高的樣子。

路景澄頓覺不太對。之前舒微如果在的話,他回來一問隕石,隕石就會聲調上揚的“嚶嚶”兩聲。

它最喜歡的人就是舒微, 隕石每次都會被他訓,對他遠沒有舒微親近。

從門口玄關往裏面走, 先看向東面臥室, 沒有聽見舒微的聲音。路景澄下意識地偏頭看向家裏西面的走廊, 也不見舒微的身影。

他又撥了舒微的電話撥不通, 不安感漸漸加重, 他轉身準備出門,不經意一瞥看見客廳玻璃幾上家裏的房門鑰匙, 還有兩個人一周年的時候送給舒微的慈菇花項鏈等等, 全都是他送給舒微的禮物。

心中止不住地驚慌,身邊的隕石“嚶嚶”叫著仰頭看著他, 見他低頭看向它, 拔腿朝儲物室跑去, 然後又在儲物室的門外坐下,耷拉著腦袋好像很失落的樣子。

路景澄心中警鈴大作,他快步走到儲物室的門前,手搭在門把上面,稍稍用力門就被旋開。

他的心瞬間也像是隨著被打開的門,墜入了無底的萬丈深淵。

儲物室的遍地都是被撕碎成片的牛皮紙,墻壁上靠著之前被包裹著的幾幅油畫。

畫上的紅發波浪卷發的少女,笑容明媚地望著他,是他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一張面孔,是他用筆看出來的清麗臉龐。

他一共畫過兩張紅發波浪卷發少女的畫像,一張是她站在南安夏天翠郁的梧桐樹下,一張是坐在書桌沉思的照片,這兩張是他腦海中虛構出來的畫面,是在高中閑暇時光畫的。

還有一張是大一六月的合唱比賽結束,和舒微一起從合唱禮堂走去禾園餐廳。臨近禾園餐廳,需要過一條公路,雨勢漸止收了傘,舒微稍走在前面半步,他側額看右側的車況,以綠樹和白墻的模糊背景中,清晰地看見她清秀如畫的側臉。ĴSɢ

後來回家和外婆打電話,外婆問他最近有沒有畫畫,是不是手生了。他掛了電話,心血來潮畫了這張。畫中在淺綠桐樹和粉白墻壁的背景中,舒微嬌美的側臉微揚,如瀑的黑發散落在身後。

除了他沒有人見過這幅畫,從起初畫完後,就被他放在了書房。

三幅畫都被一一裝裱過,大二五一假期去找南安找舒微之前都被他包裹好,放在書房裏面。

上次隕石被包畫的紙張撕開,還把畫框的裱框啃出了牙印,他便把這三幅搬到了儲物室,因為隕石如今已經練就了用前爪開門的本領,儲物室的門一直都是鎖著的狀態。

路景澄怔然地站在儲物室的門口,目光直直地望著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只覺得胸口的空氣被猛然抽空,整個血流瞬間湧到顱頂,頭痛欲裂到整個身體仿佛要馬上爆炸。

他轉身朝走廊跑去,情急之下忘記拿車鑰匙,家裏的大門在他飛快消失的背影後“嘭”地一聲關上。

這一夜注定漫長且黑暗,支離破碎了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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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微站在學校東北門的校門口,穿著一件棒球夾克,看著校門口進進出出的一輛輛車子。

她在等路景澄的那輛阿斯頓·馬丁。

一直沒有等到。

視野中突然出現一輛出租車,後座車門被推開,穿著銀白褲裝的長腿先落地,那雙限量款球鞋很是眼熟,路景澄前兩天剛拿到的。

然後是她放在心裏五年的那張臉,路景澄匆忙下車,俊朗帥氣的臉上寫滿了驚慌焦急,他目不斜視地邁步朝校門跑去,像夏夜裏的一陣風似的,絲毫沒有注意到她。

舒微望見路景澄急匆匆的身影,驟然微微歪頭笑了笑,自嘲似的。

有時在夏天裏熱的心煩,便感覺炎熱夏日的風最是無用,一陣風吹來攜著還是熱膩的溫度,最失風的風度。現在想不是的,夏夜的風多涼啊,涼的讓人不禁打顫,浸入心內的冰涼。

“路景澄。”

舒微揚高聲音喊漸行漸遠的身影。

喊了一邊的時候,路景澄聽得不真切,還沒有反應過來,因此腳步沒有並未停下。

“我在這裏。”

舒微站在原地沒動,再次出聲,聲音中沒有冷意,一向的沉靜柔緩。

路景澄這次聽得真切,他停下步伐循聲轉身,看見站在後面幾步遠的舒微。

也許是夜色昏暗不清,他竟然看見舒微略勾了唇角,像是無事發生的柔靜神情。可是家中撕落了一地的牛皮紙屑,還有玻璃幾上的慈菇花項鏈,提醒著他無比殘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