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薄雪

舒微的腳步頓住, 路景澄在身後跟了上來。

她沒有接話,他也沒有再繼續講話,香煙灼燒的猩紅火點也迎著寒風。

舒微有點搞不懂路景澄的心思。

他這是想要和她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繼續做朋友的意思嗎?還是只是他為人灑脫,今天碰巧與她遇到了簡單寒暄而已?

如果是前一種, 她本人是做不到的。窗戶紙已經被捅破了, 她沒法若無其事地繼續和路景澄做好朋友。如果是後一種, 那保持沉默也無傷大雅,她確實不夠大度灑脫。

兩個人就這麽往前走著,安靜詭異又洶湧和諧的氛圍。

寒風中傳來極淡的果香,隨著煙霧飛快地消弭,聞到的那一刹那就是最濃時,然後就只余下殘香。

舒微不確定自己的嗅覺判斷,像是藍莓的果香。

路景澄偏頭看她, 正巧瞧見舒微皺了皺半藏在圍巾中的鼻尖,知道她是在聞他的香煙味道。

路景澄咬著煙, 輕笑著說道:“我換煙了。”

他一向冬天換抽藍莓, 屬於老習慣。這是和她相處的第一個冬天, 她不知情。

小姑娘聞煙的微動作, 教他想起毛茸茸的小動物, 比如嗅胡蘿蔔的小兔,像抱著松果的小松鼠……

“哦。”舒微遲疑地應了一聲。

這番對話, 好像他們之間有著曖昧的過去。

她知道他平日偏好的香煙, 他知道她知他的喜好。沒有什麽曖昧的字眼,可言語間多曖昧, 仿佛是一對重逢的舊情人。

舒微也感覺到與路景澄對話之間的不妥, 她噤聲不言沉默走著她的路。

天空中寥寥落落地飄著雪花, 許是因為此時風刮得急了一些,路面上的積雪隨風被微揚起來。

舒微頭低地更低了,雪花粒子揚起來打在臉上涼涼的,是冷冽帶著寒冷意味的涼爽,像是雪花的體溫,又像是它呼吸的冰冷氣息。

路景澄見狀邁步稍往前走了一步,擋在舒微身前,幫她略微抵擋風雪。

舒微感覺身前的光影一黯,擡眸看見路景澄走在他身前一個身位。

瞬間想起之前兩個人在學校餐廳吃飯或是去圖書館、社團大樓的場景,初冬北方的高校已經安裝上了厚重的擋風門簾,每次出門之前路景澄都會主動先一步走在前面,幫她在前面擋住門外凜冽的冷風。

自認生性敏感,喜歡胡思亂想,又對於自己過於自信,當初誤會了人家基本的社交禮儀。ĴŞǴ

所以天真地以為這可能表明,舒微這個名字在路景澄的心裏是有那麽一點不同,錯誤地以為她和他有可能。

其實卻是她自以為是的劇情腦補。

眼眶湧出一絲酸澀,舒微低頭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把未成聚的淚意暈散趕走。

等到眼前的朦朧散盡,看見路燈下兩個人的身影映照在純白的雪地上面。

路景澄稍微領先她半個身位,兩個人的影子在暖黃的燈光下被投在雪地上形成平面的錯覺感,猶如一對依偎在一起的戀人,她親昵地倚靠著路景澄的右臂。

舒微像是被巨大的雪球在腦後擊中,她馬上向右側邁出一步,將她的影子拉離路景澄身邊。

路景澄一扭頭看見跑向右側一大步的舒微起了不解,他擡手拿下嘴角咬著的煙,吊兒郎當地笑說:“被風刮跑了?”

“過來一點,風大。”

言語間有著說不清楚的寵溺。

去年兩人相處時,那種令舒微貪戀入髓的溫暖和曖昧,再度向她直直襲來。

舒微自知她無法像路景澄那麽得心應手地處理男女之間相處的尺度,所以為了避免自己再度沉溺不知歸路,她幹脆選擇不近人情地全部拒絕。

舒微搖搖頭,微露臉頰禮貌地扯出笑容:“不用,謝謝你。其實……我穿的很暖和的。”

路景澄感覺到舒微對自己的疏離,刻意與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好像他是只兇狠的野獸會傷害她。

梨渦只有一點點,現出後即消。她都沒真心地和他笑。

路景澄沒有再說什麽,左手捏著煙身往前走。

怎麽會感知不到舒微的疏遠呢,要不她怎麽可能一整晚都不怎麽看他,也一句話都不和他說,表明了要和他裝作不熟。

雪繼續下著。

公車站緩慢地靠站,一起坐公交車的男生們禮貌地讓女生們先上車。

雖然這時車上已經沒有什麽乘客,先上後上沒有什麽區別。

舒微心裏笑了一下,這就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根本無關於什麽喜歡和在意。

她從不覺得路景澄有什麽錯誤,分明是她犯了特殊性與普遍性混淆的錯誤。

明明他可能對誰都是如此,人人可能都是如此,但她偏偏執著地以為僅是他對她一人如此。

這實在糊塗。

舒微刷卡上車,在最前面的一個單人座位坐下,安靜地等公交車駛離候車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