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腦海裏陳舊的記憶不停翻湧,無數的畫面閃過,林重又想起了他跟陳路生提分手的那天。

他買了好多菜,回家給他爸媽做了一桌子的菜,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他明明站在那裏,他爸媽卻好像看不見他一樣,他主動搭話,他媽忙著給林瑞夾菜,剝排骨中間的那根骨頭,他給他們夾菜,他們平淡吃掉,期間不會看他一眼。

然後他像個隱形人一樣,插進他們一家三口之間一天,第二天他終於等來他媽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你不去上班嗎,賴在家裏像什麽樣子。

他相當於被趕出了家門,晃晃悠悠走在街上,接著就是看到了陳路生發的那條今晚回去吃的消息。

再然後,他回去了,做了一桌子菜等陳路生。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怎麽想的了,好像是什麽都沒想,幾乎機械地麻木地做完了那一切——買菜做飯,等陳路生,和陳路生一起吃飯,洗澡,和陳路生上床,分開睡覺。

沒人問過他為什麽要像條狗一樣,沒出息地爬回去,他也沒問過他自己,所以他沒想過為什麽。

現在想,他覺得也許是因為孤獨吧。

智商只有四五歲的林瑞和十八九歲的林重早玩不到一塊兒去了,父母也不需要林重在他們眼前晃,他們只需要林重去賺錢。

而陳路生至少偶爾會將目光短暫地落在林重身上。

那麽耀眼的一個人能向他投來目光,理應是件榮幸的事,林重想笑,這真是令人想笑的想法。

“林重!”

有人在喊他。

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他想睜開眼,眼皮動了動,沒掀開,只有眼睫在火光下輕顫。

那人抱緊他,一遍遍喚他,帶著哭腔,他像海上飄蕩的浮舟,動蕩間,周圍不再濃煙滾滾,摟著他腰的手越發緊,錮得他有點疼。

他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有什麽東西在他眼前晃,目光聚焦,發現是兩枚對戒,被串在銀鏈上,掛在陳路生脖子上,他看著那對戒指,眼神有些木。

陳路生將他擁入懷,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哭得好厲害,把他衣服都染濕了,渾身顫抖個不停,而且抱他抱得很緊,像要把他嵌進他身體裏一樣,他有點難以呼吸,只感覺被窩進了一團冷木裏,所觸之處僵硬又冰冷,或許是他在火裏渾身被烤得太熱的緣故吧。

他思緒有點飄,想風有點冷,想火滅了沒有,甚至想借火點根煙,想著想著,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陳路生好像不是沒有抱過他。

高二那年放暑假,班裏同學組織去春遊,他也去了,不過是被人以兩百塊的報酬雇去搬東西,他們在外面留了宿,住在帳篷裏,他和陳路生一個帳篷,兩人緊挨著,不知怎的,他半夜滾進了陳路生懷裏,第二天感覺到摟著他的手臂動了,他就醒了,正正迎上陳路生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陳路生的雙臂當時緊緊箍住他,沒有松開。

“不好意思,把你當抱枕了。”陳路生說這話的時候還抱著他。

他紅著臉,“嗯”了一聲。

抱了有一會兒,帳篷裏的其他人醒了,陳路生才松開他。

他怎麽就忘了呢,那麽漫長那麽溫暖的擁抱,是他後來多求而不得的啊。

對了,他想起來了,他是覺得忘掉所有令他心動的、歡喜的,他就可以不再愛陳路生了。

他也想起來了,陳路生不止抱過他那一次。

畢業了有一陣那會兒,都報考完了,班長組織了一次聚會,問他去不去,因為聽說陳路生也去,他就同意去了。

聚會上,大家說說笑笑,道著以前,說著以後,他本就在班裏是個很不起眼的存在,在桌上也是個旁聽者,陳路生不一樣,他在所有人的話題中心,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他看他,一點也不會引起誰的懷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有人吆喝著上酒,他們喝了點,陳路生被灌得有點多,站起來時身子都晃悠了,扶著墻出去的。

他跟了過去。

陳路生那副樣子,他實在擔心。

洗手間裏,陳路生放完水,打開水龍頭洗手,洗著洗著,身子就直直地往旁邊倒了過去,他及時伸手,扶住了陳路生。

陳路生眼神呆呆的,看了他兩秒,他躲避著陳路生的目光,把陳路生的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扶你回去。”

他扶著陳路生往外走,還沒到他們那間包廂門口,陳路生卻不肯走了,看向了旁邊的空包廂。

“你要去裏面歇一會兒嗎?”他看出了陳路生的心思。

“嗯。”陳路生的聲音被酒浸過,有些喑啞,聽起來格外性感。

他架著陳路生這個醉鬼進去,扶著人坐到椅子上,陳路生身上的酒氣染了他一身,他竟有種醉得暈乎乎的感覺。

陳路生倏地扣住他的肩膀,他擡眸,對上陳路生熾熱的目光,呼吸糾纏不休,那一瞬,愛意撕開了重重覆蓋,像破開土壤的嫩芽,支撐著他緊張到繃緊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