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騙子

夜剛剛暗下去,輕薄如紗的月光想要悄無聲息地漫進室內,可惜被厚重的窗簾阻擋得嚴嚴實實,只剩月亮似愁似怨。

暗色的大床上沒有枕頭和被子,卻並不空蕩,有人伏在上面,低低喘息,黑暗中,有什麽東西一下下碰撞,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音。

不甚清晰的敲門聲響起,門吱呀一下被推開,光亮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白熾燈太過耀眼,伏在床頭的燕灼用力閉了下眼睛,喘著氣說:“出去。”

聲音裏壓抑著什麽,配上他面無表情的冷漠模樣,很容易讓人產生害怕的情緒。

聞奚卻不害怕,反而聳肩笑了笑,“發情期?我果然猜對了。”

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裏瑟瑟發抖,頂端戳在窗戶玻璃上,發出的聲響讓人難以忍受。

燕灼衣服松垮,嘴唇紅的像血,高大修長的身體蜷縮著,他睜開眼,瞳孔也是紅色的,他靜靜地看著聞奚,如同正在蟄伏的獸。

在他的周圍,零散地擺著幾件衣服,像被仔細築起的巢穴。

聞奚的視線從那些衣服上面掃過,了然地說:“曲硯的衣服麽,你竟然都留著。”

燕灼的掌心握著一件衣服,薄薄的一層襯衣在他手中變了形,快要被捏碎了一樣。

他並不答聞奚的話,眼睛半闔著,默認了。

這些衣服早就沒了主人的氣味,兩年的時間太長,足以抹去一個人存在的痕跡,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唯獨燕灼停在了兩年前的爆炸中。

聞奚扯了把椅子,抱臂坐在窗邊,良久,他突然嘖了一聲,“說起來,我當初把它拿給曲硯的時候,他拒絕了,說不想讓你身上留下傷痕。”

而現在,聞奚看著燕灼的手腕,不帶情緒地勾了勾嘴角。

床頭的鐵杆上套著副手銬,燕灼的一只手腕被銬住,皮膚早就在他的大力掙紮下被勒破,鮮血連成線順著他的小臂滾落,在衣服上暈染開一片血紅色。

以前燕灼失去理智,尚有曲硯鉗制他,而今卻只能靠他自己了,索性手銬很牢固,只是手腕上的傷疤一層疊著一層,著實不算好看。

“騙子。”

燕灼從喉嚨裏擠出聲音,摁在床上的手爆起青筋,瞳孔泛著幽幽波光,語氣惡狠狠的,“他騙我……”

聞奚抖了抖衣擺,淡淡提醒他,“可是他已經死了。”

曲硯死在兩年前的那場爆炸中,屍骨無存,這是眾所眾知的事情。

“他沒死!”

哐當一聲,手銬繃直,燕灼猛地朝聞奚撲過去,已經狼化的犬齒亮出來,如果不是被手銬阻攔,也許下一秒犬齒就會刺破聞奚的脖子。

血珠滴答滴答掉在床上,血腥味更濃了,聞奚掀了掀眼皮,“沖我發什麽火?還是省省用在曲硯身上吧。”

處於發情期的燕灼要比平日虛弱許多,這種虛弱不僅體現在身體上,在心理上也是如此,他兩只手抱住腦袋,眉毛蹙著,很痛苦的模樣,“他沒死,他只是……不要我了。”

聞奚站起身,一步步退到門口,開門前又停下腳步,“對了,剛才忘了說,過幾天和越山基地有個合作,你帶人去吧。”

迎著燕灼沒什麽情緒的眸子,聞奚摁下門把手,“別著急拒絕,聽說越山基地的二把手姓曲,似乎還身體不便行動全都依靠輪椅,你說,他會是誰?”

他說完,毫不拖泥帶水地關上門,將燕灼的怒火和詢問拋在腦後。

夜色過濃,幸好這兩年電力恢復,燈光重新亮起,黑夜就變得不再可怕。

太陽能路燈通明,前方的樹下蹲著一個人,背影沉默。

聞奚頓了頓,走過去,語氣輕松地開口:“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麽?玩雪?”

雪是沒得玩的,這裏剛被清理過,半點雪也沒有,秦跡蹲在地上,指縫夾著一根煙,已經快要抽完,他擡起頭,目光落在聞奚臉上,然後吐出一個煙圈,煙霧散開,漸漸模糊他的面目。

“來接你。”

秦跡說著站起來,把摁滅的煙握進掌心。

聞奚扯了扯嘴角,“接我做什麽,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才不需要接,只有聞奚需要。

秦跡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腰間接著一癢,他低下頭,口袋裏的煙盒被人抽了出去。

“行啊你。”煙盒裏空空如也,聞奚眉眼冷了幾分,“抽了一盒?”

秦跡沒有否認,他兩只手交疊著扣在腦後,側頭看向聞奚,卻什麽也不說。

可表情卻仿佛在說:可是怎麽辦,我就是想抽煙。

聞奚人生第一次有種無奈到頭疼的感覺,而且竟然是來自秦跡。

“隨你。”他把煙盒扔回去,也不管秦跡接沒接住。

雪已經停了,空氣中卻好像還殘留著雪的味道,冷冽的,順著鼻道滑進身體裏,聞奚吐出一口氣,身後傳來腳步聲,聲音加快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