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底牌

耳朵收不回去了。

燕灼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努力了半天,兩只耳朵只是抖動了兩下,嘲笑他一樣,半點沒有要消失的跡象。

他稍稍垂眼,看著還剩下很多的自熱粥,手碰上去,還有些溫度,曲硯只吃了一點。

他吃東西時動作很慢,像是幼獸在進食,胃又很小,只吃一點就飽了,燕灼回想剛才曲硯吃東西時的模樣,藏在碎發下的耳朵悄然蔓上一抹紅色。

像做壞事一樣,搭在沙發上的尾巴蜷縮了一下,燕灼心臟砰砰跳,手在半空中停了兩秒後,拿住了插在自熱粥裏的塑料勺子。

海鮮粥半凝固,攪拌時發出黏糊糊的聲音,這個聲音很輕,卻格外的抓人耳朵,磨得耳膜也發癢,他緩緩低下頭,又頓住。

狼的聽力極佳,浴室內的水聲蓋過了急速跳躍的心臟,曲硯在洗澡,水流也許正從他的脖頸滑落,經過胸口與腰肢,再蜿蜒著向下……

燕灼口幹舌燥,鼻尖漫上細小的汗水,他不敢再繼續剛才的打算,害怕暴露自己的卑劣,曲硯信任了這般恐怖模樣的他,而他卻如此貪婪地躲在昏暗的臥室角落,內心欲火難平。

被燙到了一般,他猛地丟開已經染上他手中溫度的勺子,站起身,尾巴急躁地左右擺動,他必須找點事情做。

走廊地毯經過之前的混亂,被鮮血完全浸泡後變得又幹又硬,燕灼腦中思緒混亂,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頓,他把飛散到四處的血塊歸攏到一起,然後用毯子包住扔了出去。

以防喪屍循著味道找過來,他扔得很遠,回來時手裏拎著幾塊木板,在客廳把碎窗戶堵上,做完這一切,他自覺平靜了下來,於是返回臥室。

曲硯還在浴室沒有出來,自熱粥也明晃晃的待在原位,等著他來上鉤似的。

垂在腿側的手無聲攥緊,燕灼盯著自熱粥,最終敗下陣來。

眼前的塑料勺子普通至極,卻曾親密地觸碰過曲硯的唇舌,這個認知讓燕灼再次呼吸發燙,終究抵不過誘惑, 他低頭湊上去,以極快的速度舀了一口粥,快得都沒有咀嚼,直接咽了下去。

輪椅壓在地板上,燕灼匆忙地松開手,勺子落到粥裏,他站起身,與從浴室裏出來的曲硯四目相對。

“二樓有客房,你隨便挑一間睡。”曲硯一邊說,一邊推著輪椅過來。

洗過的頭發還濕著,隨著他的動作,一滴不聽話的水滴從他頸間劃過,一路跌跌撞撞,最後隱於胸口處黑色的睡衣下。

他只露出一小塊鎖骨,黑與白的界限如此分明。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太直白,燕灼慌亂地垂下眸子。

曲硯一手拿著毛巾擦頭發,目光逡巡了片刻,最後落到明顯被動過的自熱粥上,動作不由自主地頓了頓。

他神情古怪地看了兩眼燕灼。

“食物不是還有很多嗎?你不用吃我剩下的。”

他發現了!

燕灼的心跳到嗓子眼,堵得他說不出話,卻又在內心裏松了一口氣,最後只是嗯了一聲。

他們間只隔了半步,他能感受到曲硯身上撲面而來的水汽,是涼的,像春日下過雨的森林,頃刻間撲滅他身上的燥熱,“洗的涼水澡?”

曲硯點了點頭,口吻隨意:“沒有熱水。”

公寓內電路故障,現在沒有斷水已經算是萬幸,何況只是用涼水洗澡,沒什麽大不了的。

燕灼卻抿了下唇,“會生病的,下次我燒熱水。”

聽了他的話,曲硯仰頭看他,但並未說什麽。

睡褲並不長,他坐在輪椅上時,露出一截小腿,皮膚是蒼白的,只是上面多了些雜亂突兀的傷疤。

像是美玉上被蒙了一層灰塵,看得燕灼的心猛然一揪,他下意識地開口:“疼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曲硯內心古井無波,嘴角卻翹了翹,“早就好了。”

傷口早已愈合,只不過腿廢了而已。

直覺告訴燕灼這件事不會像曲硯的口吻那樣平淡,但他知道自己不該接著問下去。

“客房可能會受潮,你拿一條被子上去吧。”頭發快幹了,曲硯兩下把毛巾折好,伸長手臂從床上抽出一條毛巾被,“我蓋過的,不要介意。”

臉頰碰到柔軟的被子,燕灼聲音發悶:“好。”

身後響起腳步聲,隨後是門打開的聲音,曲硯聽見燕灼說:“晚安。”

他回頭,看見燕灼半張臉藏在黑暗的走廊中,他揚唇,以同樣的話語回復:“晚安。”

蠟燭燃到盡頭,噗嗤一聲熄滅,臥室裏瞬間一片漆黑,其余的蠟燭在角落的袋子裏,曲硯不想去拿,他打開僅剩一點電量的手機,借著手機無機質的光,能很清晰地看見自己小腿上的傷疤。

裸露出的小腿蒼白無力,曾經駭人的傷口愈合,留下的疤痕像是盤踞在他腿上的醜陋肉蟲,很容易就能激起旁人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