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雪

曲硯有中度失眠的症狀,入睡一向困難,偶爾睡著,大多也是又輕又淺,這一次卻睡得格外昏沉。

等醒來時已不知是什麽時間,厚重的窗簾遮去了所有自然光,房間內昏暗,被窩裏暖烘烘的,曲硯饜足地抻了抻手臂,眉眼間都是慵懶。

肚子上方沉甸甸的,有東西壓在上面,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還是熱的,像是在他肚子上貼了一個暖寶寶,幹燥又溫暖。

曲硯想翻身,沒翻動。

他撐著手臂稍微起身,看到趴在他肚子上的東西時,一時不知是該發怒還是發笑。

狼半個身子趴在他身上,閉著眼睛,喉嚨裏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臥室門仍舊關得緊緊的,這只狼實在是個完美的潛入者,不過太不要臉,不僅要悄無聲息地爬上床,還要擠到他身上來睡。

曲硯擡起一只手,俯身湊上前,啪的一下拍在狼的鼻尖,力道不小。

狼瞬間驚醒,頸肩的毛發炸起,一張嘴呲出兩顆犬齒,是攻擊的姿態。

看到面前的人是曲硯,又溫吞地收回了牙齒,低頭上前,在曲硯手中拱了拱。

委屈巴巴地討好著。

曲硯沒躲,任由狼的呼吸打在手心,他伸出手指,輕輕地在狼的下巴上撓了撓,逗弄寵物一樣,狼享受地眯起眼睛。

下一瞬,曲硯突然摁住狼的嘴巴,一根手指探進去,不容拒絕地摸了摸它斷掉的那顆犬齒。

只剩下半顆的牙齒看起來有些滑稽,摸上去時仍能感受到它的堅硬和力量,即使斷了,撕咬獵物也不會費力。

曲硯端詳了片刻,狼很乖,甚至半趴在床上,讓他更方便一些。

跟通了人性一樣。

曲硯用指尖磨著斷齒,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狼警惕地站起身,又被曲硯拍了回去。

曲硯從床頭拿過手機,在看到來電人時目光沉了下去,停頓幾秒,他摁下接聽鍵。

“班長。”

太長時間不說話,嗓子有些發啞。

那頭的人顯然也是聽出來了,靜默了片刻後,一道溫的聲音傳過來:“感冒了?”

曲硯面無表情,聲音也沒什麽起伏:“剛睡醒。”

然後又是一陣安靜,兩人都沒再說話,露在被子外的腳被狼用尾巴卷住,長年不見陽光的小腿蒼白得近乎透明,腳踝纖細,發硬的毛發碰在上頭,應該是癢的,曲硯卻沒一點感覺。

他忽然有些生氣,近些年他總是喜怒無常,現在也沒了心情陪人演戲,於是口吻冷淡地說:“還有事嗎?”

電話那頭的人被曲硯突如其來的情緒打得措手不及,一時間沒了以往人人稱道的好脾氣,近乎指責地說:“曲硯,你這次太過分了。”

曲硯漫不經心地應付,“怎麽了?”

“你把小稚藏到哪裏去了?現在曲家都是你的了,你為什麽非要下死手,他可是你親弟弟!”

曲硯臉色愈發的沉,聲音卻是含著笑道:“班長這是什麽意思,他自己卷款跑了我不報警抓他已經很仁慈了,而且藏他……我還嫌臟呢。”

事已至此,已經相當於撕完了臉皮,那人方才偽裝出的溫和也蕩然無存,“曲家怎麽會養出你這麽個白眼狼。”

這種話對曲硯來說輕飄飄的,沒有一點攻擊力,其他更難聽的話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聽下去,畢竟他是個逼死生父,搶弟弟家產,六親不認的畜牲。

“曲氏名下的產業都被我低價賣了出去,班長猜一猜,曲子稚知道以後,會不會哭?”曲硯發出惡劣的笑聲。

電話那頭砰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被人扔了出去,隨後傳來一聲壓低的咒罵:“曲硯,你怎麽不去死呢。”

曲硯一怔,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他坐在床上,羽睫輕顫了兩下,安靜下來時不似剛才那般咄咄逼人。

狼小聲地叫了一聲,舌尖舔了舔曲硯的手指。

曲硯低頭看它,很輕地彎了一下唇角。

他的朋友對他說你怎麽不去死,而闖入他家的餓狼,卻溫順地趴在他的身旁,世界總是荒誕不經。

曲硯捉住它的一對耳朵,上面的毛比它身上的要軟得多,他胡亂地捏了幾下,“你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狼把頭壓在曲硯腿上,任由身上的手胡作非為。

這只狼很聽話,沒有攻擊人的舉動,應該被人專門訓練過,不過它身上的傷太多,想必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現在,這只狼歸他了。

進了他家,自然就是他的,曲硯理所應當地想。

之前碎掉的窗戶需要維修,曲硯嘗試給物業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最後他只能放棄。

扔開手機,他戳了戳狼的鼻尖,“下去,給你上藥。”

“嗷嗚——”

尾巴尖動了動,狼從床上一躍而下。

“你不會成精了吧?”曲硯嘟囔道,一邊掀開被子,床不高,慢慢挪到輪椅上還算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