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短篇

每個人在這世上都無足輕重。

就像她此刻, 即便想要做些什麽,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將自己所有的幻想傾瀉於紙上,發泄自己的怒火。

也許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勞無功,即使有人看過, 也不會在意, 不會對這個社會做出任何改變,世界依舊會沿著它原本的秩序運行, 人力所能改變的微乎及微。

那可笑的清白依然會被某些人奉為圭臬, 在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中惡化,如同蛛絲, 一旦粘上再掙脫不開,只能被扯入無止境的深淵。

深淵底下躺著無數女子的冤魂。

可她還是想要做些什麽,只要有一個人為此心生觸動, 她就不算白費功夫了。

在以往完成每個故事時,許乘月是很開心的,不管它所帶來的成就感,還是幻想到讀者看她的故事時給出的反應,都能讓她心滿意足。

無論中間構思時有多麽辛苦,那一刻的喜悅足夠彌補她。

唯有這個故事, 她實在笑不出來。

在這個短篇小說中, 她第一次用到了重生的元素,但只占了很小的一點篇幅,在故事的結尾, 也不是金手指。

故事的主線是一個女子在被人強迫之後, 整日惶惶不安, 自覺對夫家虧欠,一直以來委曲求全, 卻最終發現原來強迫她的人竟是她的丈夫。

故事已經寫完,但因為是一氣呵成寫下的,沒有任何精雕細琢,雖然整體的脈絡比較流暢,但有些措辭不夠精巧,許乘月翻來覆去地檢查,連連修了好幾遍才停下筆來。

她擡起頭,秋露正躡手躡腳地向她的杯子中添水,生怕打擾到了她。

“秋露,你來看看。”許乘月拿起那幾張紙遞給她。

秋露一直暗戳戳地關注著她。

小娘子從聽她們說完從前的事之後,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不知在寫些什麽東西。

吃飯喝水還是正常的,只是情緒不像往常,有幾分低落,經常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她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讓她開心,早知道本不應該說的。

即便再怎麽忘了,聽到那些事也免不了難過。

當她們出言安慰,小娘子卻輕松地說自己沒事兒,讓她們不用擔心,弄得秋露和夏荷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娘子主動跟她說話,秋露忙放下茶壺,接過她遞來的寫滿了文字的紙。

她知道這就是小娘子這幾天寫的東西,是跟往常一樣的故事嗎?

這樣也好,人忙著一些事兒時,就分不出神來想傷心事。

秋露細心閱讀,準備找一些精彩的地方努力誇誇小娘子,好讓她開懷。

但她沒想到這一篇跟預想中的完全不同。

……

秋露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顫抖著聲音擡頭問道:“小娘子,這是真的嗎?”

許乘月搖搖頭,“是我編的。”

但或許在哪個地方真的發生過呢?

秋露放下心,努力安慰自己都是假的,不用太過傷心,可眼淚依然止不住。

這篇故事跟以前的完全不同。

以前的雖然也都很有趣,讓人沉浸其中,但因為太過離奇,反而會讓人覺得並不真實,像是另一個世上發生的事兒。

而這篇故事恰恰相反,好像就發生在她們的身邊。各種細節描繪得淋漓盡致,甚至房屋的擺設,布局,雕花樣式,描寫得像這長安城中任何一個大戶人家的宅子。

其中的老夫人,秋露也能從與許家交好的幾個世家老夫人身上看到影子,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故事是假的。

看到女主人公最終被沉塘,重生之後發現事情的真相亦選擇自戮之時,秋露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知道小娘子為什麽會寫出這樣的故事了。

秋露心裏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想法,但無法具體地描繪出來。

她只覺得,她們都是一樣的,卻又不一樣。

故事裏女主人公的性情,同小娘子之前未出事的時候極為相似,秋露看著,好像看到了那時的小娘子,溫婉善良,嫻雅端莊。

明明膽怯害怕,卻偏偏作出鎮定的姿態來偽裝自己。

秋露邊看邊哭,看完之後又翻回頭再看了一遍。

許乘月看著她哭,也嘆息了一聲。

構思這篇小說耗費了她很大心血,竭盡全力地讓每個情節都盡量濃縮簡短,最大程度地展現出故事。

在寫作過程中她沒有想過去表達什麽,只專注地寫下故事本身,將人物一生歷程刻畫在紙上。

她寫這篇故事是因為原主,和導致慘劇的許家父母,但是她真正寫的時候反而在父母身上著墨不多。

因為這並不只是個人的過錯,更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她猶豫著,要不要將這個故事發出去,因為她現在還有一本書正在連載,怕互相影響。

但最後,她還是決定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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