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團圓

天景十二年。

十一月。

冷冽幹枯的寒風席卷北方大地,為這片久經磨難的土地帶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雪,似是要凍住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紛爭與恩怨,也凍住了一顆顆蠢蠢欲動的人心。

荒原上。

一行狼騎奔襲於一望無垠的雪原上。

其中兩頭如馬般健壯的公狼,雙額生有白斑,體態勻稱,黑白相間的濃密毛發令這兩頭哈裏哈氣的荒原狼身上宛若披著一身狗裏狗氣的甲胄,顯得格外神俊。只見它們頭戴韁繩,輕松自若地拖著一具雪橇在雪地上滑行,口中呼哧呼哧吐出一注注白霧,快若猛虎,不見費力。

雪橇上,身材高大、裹著一襲厚重毛皮的老人,雙眸如矩,似能洞穿風雪,看見嘆息之墻之後的熱鬧與繁華。

族中猛士騎著狼騎,守護在雪橇老人的四周。

所幸茫茫荒原並非如往日般枯寂與蒼涼,雪夜中,一條由足跡踩出的“路”,貫穿雪原,穿越峽谷,直達大乾王朝的都城。

沿途隱約可見驛站燈火,熱騰騰的氣息一注擎天,為這枯寂的荒原帶來幾分微不足道的溫熱與光亮。

森巴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他每次走這條“商路”,都宛如身在夢中,不敢置信。

這條商路是狼王好女婿、那位少將軍親手開辟,沿途修建了許多驛站。如今通往北蠻的路不再是兇險與惡劣,荒原上的大雪因這一盞盞驛站燈火,少了冷冽,多了幾分人情味。

三十年前,與鄭浩然在荒原上的廝殺仍歷歷在目。

這一切的“變化”,令狼王唏噓不已。

這條路,叫“冰河”。

狼王這回帶了足足二十壇蠻族特色大補酒。

他想久違地,與鄭浩然不醉不休。

……

十二月。

鏡塘鎮。

這裏過著與世無爭,宛如世外桃源般遠離紛爭的生活。

在當地百姓心中,這座坐落在高原上的鎮子就像是他們全部的“天”,他們不需要知道天外有什麽,只需過著天底下的小日子便可。

轟隆隆隆——

一場毫無征兆的地震席卷鏡塘鎮,當地百姓們站在大地上搖搖晃晃,片刻後,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種錯覺,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腳下的土壤裏“爬”了過去。

短暫的“地震”並未如天災般為這座小鎮帶來毀滅性的打擊——甚至連摩擦也稱不上。驚魂未定的鏡塘鎮百姓接二連三地走出屋外。

過了一會,有人驚訝地指著那座白雪皚皚的天陰山,說不出話。

雲霧繚繞的天陰山上,在地震之後,一道深深的溝壑似是將這座山峰劈成了兩半。

凝目細看,那道溝壑又似某種生物,爬過的痕跡。

……

自《退位詔書》公告天下,史上第一位女帝雖尚未正式登基,但這件事已然傳遍天下,長公主這些年的政績有目共睹,民心所向,百姓們都在翹首以盼地等著這一天。

朝中史官與文官,頭發成把成把地往下掉,連夜翻閱史書與文辭,想要定下一個響亮的國號,為“女帝登基”這一足以在史冊中名垂千古的“大事件”,留下一個響亮的名號。

最終,定下國號與帝號的竟是即將登基的女帝本人。

魏曌帝。

國號:開天。

天景十二年末,正式當了十二年皇帝的少年帝王,悄無聲息地退出歷史的帷幕。

魏曌帝,魏如意每每叨念著這個帝號,總會不由自主地往“魏招弟”諧音上聯想,她甚至在夜深人靜無人擾、與弟弟把酒邀月對影酌時,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弟弟,他是不是想生兒子想瘋了。

對此,鄭修只是搖頭笑笑,沒說話。

至於國號“開天”。

鄭修只用力點頭:“嗯,就是開天。”

天景歷最後一天。

鄭修低調地在家中辦了一場小小的團圓宴。

賀廚子臉色發青地將想要幫忙的鄭修推出廚房,砰地一聲鎖死廚房門,並掛上了“鄭少將軍與貓不得入內”的小木牌。

月玲瓏在長廊上,看著因被趕出廚房而面色吃癟的夫君,掩嘴一笑,蓮步輕邁,想要上前牽著夫君的手給予安慰,卻在最後一刻面色黯然地將冰冷的小手收回。這些年的經歷、夢境、回眸,那副其實並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卻總在午夜夢回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卷”,無一不在提醒鄭修這些年在找的人不是她。她就像是“某人”的替代品,“恰逢其會”地出生在這個和平時代,“因緣際會”地成了狼王之女,“陰差陽錯”地嫁入鄭家,成了鄭修的枕邊人,僅此而已。她無法生育,甚至連最簡單的溫暖都無法給予,她並非一個好妻子。這一切是一個醒不來的夢嗎?月玲瓏總能夢見一些不曾出現過的事。她遠遠望著與一頭饞嘴的橘貓打成一片的夫君,似乎在她的印象當中,鄭修的身邊,永遠都只有那頭貓,夫君內心是孤獨的,月玲瓏很清楚。“這些年,苦了你了。”直到,一恍惚間,鄭修突然來到月玲瓏的面前,握住她那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