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百年孤寂(第3/4頁)

“老夫可將你的所愛,謝洛河,還給你!”

……

國師將公孫陌帶到一處密室。

密室黝黑,深在地下。

這裏仿佛是在皇宮底部,天下間,誰也不知皇宮底部竟藏有這般地方。

空洞的密室傳出嗚嗚風聲,形似鬼嚎,可見空洞上方另設通風暗口。上方懸著數不清的鎖鏈,空空地掛著,隨著微風,輕輕擺動,時不時發出咣當的響聲。

“你恨老夫也好,怨老夫也罷!事已至此,你若心甘情願,便聽老夫一言,你若不願,老夫便送你離開,余生榮華富貴,由你享之不盡!”

“說!”

男人咬著牙說出一個字,透著無邊的恨。

“謝洛河只是被常闇帶走,她沒有死。只是,要想從常闇中換出她,難比登天。只有在百年之期,常闇與常世無比接近時,你借天生異人的畫術,畫出你的念想,畫出你與她的朝朝暮暮,畫出她……在百年之期到時,你便能將她,從常闇中帶回來!”

“可我,並非異人!”

“如今,你是了!”國師大笑一聲,袖中一抖,一根慘白幹枯的手臂露出,指向公孫陌。那根手臂在碰到公孫陌的瞬間,瞬間仿佛活了過來,死死地抓住公孫陌的手腕,抓斷了他的手。

那只斷手五指彎曲酷似一張大口,咬碎男人的斷骨,吃進他的血肉中。

一陣慘叫後,那只屍骸般的斷手消失了,他的手背,多了兩個扭曲的黑字,宛若胎記。

“果然是你!”

是夜,男人渾身蛻了一層人皮,人皮化作了細粉,鋪了一地。

男人更瘦了。

翌日,密室中擺了一張長桌,在男人周圍,疊了上百堆白紙,每一張足有兩人高。

密室中回蕩著國師的聲音。

“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執筆瞬間,“噗通!”,耳邊傳來落水聲。

水墨在扭曲的世界裏構成了光怪陸離的形象,在他身後,是一扇扇早已打開的門扉。彎彎曲曲的道路盡頭,是一處懸崖。

男人跳了下去。

那是深淵。

他不記得下落了有多久,不知道下落了有多深。

深淵的盡頭,有一扇門。

他重重落在了門上,摔開了它。

“是思念。”

“我無法從人間攝取死者人魂,我卻能用我的思念,重新畫出他們。”

“謝雲流說得對,人第三次死亡,是被世人遺忘之時。”

“我忘不了他們,便能畫出他們。”

“他們活著。”

“活在思念中。”

男人目光明亮,卻又漠然,冷冷落筆。

輕撚洛河,訴說一紙,隔世的情話。

是誰,將故事入畫,

落筆時念著她。

雪山、大漠、山河、日月、江湖、歲月。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畫。

日夜不停。

畫雪山時他會笑,畫大漠時他會合眼,畫酒桌時他會酣醉,畫國師時他會心懷怨恨。

他的畫一幅幅地落在地上。

每一副畫裏,有她,有他們。

畫卷落地,詭異地扭曲,變成了一幅幅妖邪的鬼魅。

他再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看不見周圍的景色。哪怕國師每天會將他的畫取走,隔一段時間將畫送回來,他也無法察覺。

他不吃、不喝、不言、不寢,越來越瘦。

一年、兩年、十年、五十年。

他已形同枯骨。

他的身體逐漸彎曲,佝僂的背脊如一張弓。

整個人從遠處看……就像是一只手。

一只只會畫畫的手。

像極了白骨的手。

他的名聲在世上越傳越響,有“畫鬼”之稱。只是從未有人真正見過“畫鬼公孫陌”真容,仿佛他真的成了藏於世間的一只鬼。空見其畫,不見其人。傳說越傳越邪,他的畫亦越傳越廣。

轉眼百年,朝代變遷。

無人知道,在皇城的地下,有一個被世上稱作畫鬼的“鬼”。

他的身邊,堆滿了一幅幅妖邪的鬼作。

他的背後,不知從哪一天起,多了一個小小的“洞”。

那個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百年時,已是巴掌大小。

某天。

男人那枯槁的手掌,輕輕按在一張白紙上。

密室中,漫天白紙劇烈地顫抖,自四面八方飛向男人手中。

所有的紙張一層層地疊在一起,畫面上,景色千變萬化,時而是烈陽,時而暴雪,時而是一條蜿蜒的小路,時而是大漠黃沙,時而是新婚紅燭。

最後,畫面成了一座山,一座墳,一個背影,背影朝她。

畫卷中,婀娜的背影緩緩轉身,女子唇角上勾,兩眼處卻空空如也。

“只差……點睛。”

男人閉上眼,氣息微弱,呢喃道:“當年,我還欠你一副畫。如今,我不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