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畫鬼

是夜。

遠處的烏雲看起來就像是一團沉重的沙團,隨風滾來,滾著滾著便遮住了日蟬鎮上空的星與月。

空氣悶得沉,沉得慌。

風沙欲來。

一對璧人夫婦行走在空無一人的日蟬鎮街頭。

婦人懷中抱著一只橘色的貓兒。

“喵。”

蜷縮在婦人懷中的小鳳喵擡起喵頭,嗚咽一聲,用爪子一下下地按著堵著鼻子的軟綿處。

這大枕頭堵得喵兒心慌慌。

“乖,別鬧。”

謝洛河柔聲安撫,喵兒很快安靜下來。

安撫小鳳喵後,謝洛河擡眸,目光落向遠處。

房屋頂上,人影綽綽,隱於夜色,她下意識捏了捏拳頭。

“快到家了,莫著急。”

鄭修微微一笑,伸手攬住婦人肩膀。

謝洛河低下了頭:“嗯。”

二人相安無事回到家中,點亮油燈。

“夫君,我有不祥的預感。”

飯後。

鄭修從床底下取出那布滿塵埃的木盒。

呼~

鼓氣吹去木盒上的灰塵,鄭修緩緩取出塵封多年的洛河筆。

早早躺床上的謝洛河,慵懶地轉過身,一直安靜地看著鄭修取筆的動作,她的目光也不經意間落在了墻壁上懸掛了多年的長弓處。

鄭修走出屋外,自水井中打起一桶清水,沾濕毛巾,坐門口仔細地擦拭著洛河筆上的汙漬。

不多時,洛河筆鐙亮如新。

回到屋中,關緊房門。

鄭修將洛河筆壓枕頭下,吹熄油燈。黑暗中,謝洛河那明亮的左眼直勾勾看著自己。

“今晚,老老實實睡吧。”

鄭修揉了揉謝洛河的柔順長發,笑道。

想起白日陌河軒中發生的事。

謝洛河心中莫名生出幾分不安。

“夫君,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用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呵呵,自然。”

“可他們打聽綠河商道,為的是……”

“我猜應該是中原發生了變故。”

鄭修輕嘆一聲:“國與國的交鋒,向來不會那麽簡單。只是,這些與我們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百姓,有何相幹?”

謝洛河聞言,沉默著,轉身閉上了眼。

呼……呼……呼……

到了半夜。

屋外隱隱有不同的動靜響起。

謝洛河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一會貼近鄭修,一會在鄭修胸口摸了摸,一會又搓著鄭修的臉頰,一會又用力捂緊自己的耳朵。

謝洛河失眠了。

黑暗中,她猛然坐起,隔著粗布窗戶緊盯窗外,下意識做了一個“扯緊手套”的動作。

另一只手偷偷摸摸地從被窩伸出,原來夫君也沒睡,精準地將五根手指插進謝洛河的指縫中,十指交纏,鄭修稍一用力便用這般姿勢將謝洛河那殺氣騰騰的小手把控住。

“幹嘛,大半夜不睡,做這種古怪的動作。”

鄭修五指揉了揉,壞笑道。

“夫君討厭。”昔日霸道的謝洛河,經歷十年夫妻生活,早已變成了無所不曉的伶俐少婦。她一看鄭修那動作便知道鄭修在暗喻什麽,心中殺氣頓時消得無影無蹤,嗔笑道。

“睡不著?”鄭修見謝洛河殺意平復,抱著謝洛河,將她按回被窩中,柔聲問。

“吵……”謝洛河可憐巴巴地說道。

鄭修想了想。

“成。”

他只說了一字,便摸黑起身,點亮油燈。

“你……做什麽?”

謝洛河驚訝地看著夫君,大半夜丟下嬌妻不顧,點燈磨墨,好奇道。

“突然來了興致,想……畫點東西。”

空白的紙張在長桌上鋪開。

研磨完畢,鄭修往墨汁裏滴了幾滴血。

屋內一角,名為小鳳喵的貓兒猛地擡起頭,綠油油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鄭修。

鄭修盤膝而坐,左手撫袖,右手執筆,一動不動,似在猶豫。

謝洛河問:“這樣,真的好嗎?”

鄭修搖頭:“我知道你不喜歡吵鬧,既然出了江湖,就別再進去了。”

“可你。”

“我還是畫師。”

仍有幾分猶豫的鄭修此刻終於下定決心,額頭青筋一鼓,仿佛是用砸拳頭的力氣,重重地將筆尖壓在了畫紙上。

“魑魅魍魎。”

鄭修用濃重的筆墨先是在紙上畫了一片濃郁的黑夜。

緊接著調淡墨色,在濃郁的“夜色”中,幾筆勾勒,留下許多淺色的“斑點”,看上去就像是一顆顆若隱若現的眼睛。畫紙上,無邊的黑夜鬼影重重,仿佛在裏面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邪祟。

“好了。”

鄭修起身,趁謝洛河沒注意,將未曾愈合的指頭,偷偷壓在“魑魅魍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