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萬物之音

謝雲流在雲河寨中的威懾力全來自那濃密的毛發。

當謝雲流被不知何人在深夜中剃光了毛發後,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

用瞎子的話來說就是。

二當家若穿上女裝畫上女紅,必然比大大大大大大當家更俊俏。

鄭修在雲河寨中的地位日益提升。

一來,他是讀書人。

當然,並不是因為土匪們的觀念信奉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而是因為在一群文盲中,鄭修渾身透著的書卷氣看起來就像是動物園裏的大熊貓,珍稀罕見,若不小心殺了,就再也找不著樂意呆在山寨裏講故事的讀書人了。

二來,他是謝洛河的專屬畫師。

土匪寨的生活極其枯燥乏味,隨著嚴寒迫近,道上行商的人漸漸少了,都準備籌備過冬去了,這也讓雲河寨的土匪們少了活計,渾身精力無處發泄,一閑下來便圍成一圈,開盤賭拳。

開宴會尋樂成了土匪們每夜必定進行的節目。而在茫茫大雪中,紅艷艷的篝火將落下的鵝毛細雪映得通紅,宛若是天下飄下的紅花。而鄭修就在這淒美的背景板下,在一群山賊眼巴巴的圍觀中,他慢悠悠地講著一個個離奇動人的故事。

鄭修在一面皮鼓上坐下,一位機靈的土匪遞來一杯熱茶。鄭修熟練地用茶蓋掀動浮起的茶葉,這般做派讓山賊們總覺得面前這位窮書生活得像城裏的富老爺。喝一口,鄭修咂咂嘴,難喝。

“上回說到哪了?”

山賊們舉著酒壇子,異口同聲道:“冰火島!冰火島!”

“對,冰火島!上回說道,我只身一人,浪跡天涯,駕著一葉孤舟,乘風破浪,來到一個叫做冰火島的地方。”

“噓——”

土匪們聞言,大笑著爆發出一陣整齊的噓聲。

誰都知道書生在吹牛逼。

那麽牛逼還能被橫著押進寨子裏。

但話雖如此,山賊們愛聽啊,誰讓書生吹的牛逼那麽動聽呢。

只有這種時候他們才佩服讀書人。

哪裏都軟,唯有嘴巴硬。

舞刀弄槍誰誰都幹不過。

偏偏一張嘴吹牛逼能吹得跟真的似的。

瞧他昨天還說,自己曾一刀幹碎了一座山頭,誰他媽信呢。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阿珍愛上……啊不,獅王遇上了猩猩。”

鄭修一番胡謅亂扯,扯到母猩猩生出了一胎九子才作罷,口幹舌燥。

土匪們又一次喝得暈暈乎乎的。

謝雲流在一旁醉醺醺地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殼,半眯著眼睛嘀咕著是哪個王八蛋趁他喝醉把他剃光了。

鄭修心虛地離開人群。

這時,在茅房外不遠,鄭修碰見了剛撒尿完還沒來得及洗手的楚成風。

“楚兄。”

鄭修笑著朝楚成風拱拱手。

楚成風面色一凝,他環目四顧,見沒有任何人注意他後,便朝鄭修招招手:“公孫老弟,借一步說話。”

“好。”

二人走到山寨門口。

楚成風的目光時不時往穹頂上瞥,顯然他對謝洛河忌憚非常。

寒風吹拂,鄭修緊了緊衣襟。

楚成風腰間別著一小壇酒,他用嘴咬下瓶塞就往嘴裏灌。

“要不要來一口暖暖身?”

楚成風將他的酒壇遞來。

鄭修笑著搖頭。

“你是不是有許多問題想問?”

鄭修先是點點頭,而後搖頭:“不必問了。”

楚成風湊近問:“你與那大當家,處得如何了?”

鄭修一愣:“此話何意?”

楚成風見鄭修在“裝傻”,嘿嘿一笑,比出一個奇怪的手勢:“你難道不是與大當家……”

鄭修無語:“我只是在替她作畫。”

“作畫?”

楚成風面露狐疑。

“是的,作畫,不然呢?”

“就這?”

“是。”

楚成風一臉失望。

“你偷偷摸摸地,就想問這些?”

鄭修因楚成風的態度哭笑不得。

把我當什麽人了。

鄭修正準備離開,早點洗洗睡時,楚成風卻目光堅定地看著鄭修背影。

“公孫老弟,你就不想問,為何楚某會加入雲河寨?”

“你若想說,自然會說。若不想說,問也無用。”

鄭修越表現得無所謂,楚成風心裏越癢。

楚成風咬咬牙,上前一步拉住鄭修,將他拉進角落裏。

楚成風問:“公孫老弟,楚某虛長你幾歲,便恬不知恥地自稱大哥。楚大哥且問問你,你心中,有何抱負?”

楚成風問這個問題時的口吻,讓鄭修恍惚間想起了在一些選秀節目上,導師大聲問年輕選手:你的夢想是什麽。

當然這時候鄭修無論說什麽,都是謊言。

他不屬於這裏。

於是鄭修想了想,道:“衣食無憂,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