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詭物之爭
“那麽,你到底是公孫陌,還是鄭善,或是……鄭修?”
當謝洛河以平靜的口吻說出這句話時。
鄭修猛地感覺背後一涼,從聚精會神的狀態中驚醒。
濃墨滴在女子人臉上,徹底染黑了畫中女子的臉,濃墨正緩緩向四周暈開,鄭修眼皮一跳,總覺得畫中人像令他觸目驚心,可鄭修卻說不上為什麽,明明只是一幅畫罷了。
為什麽呢。
“重畫。”
謝洛河笑吟吟地看向鄭修,口吻輕柔,其中卻透著毋庸置疑的堅毅。
鄭修默默地重新準備筆墨紙硯。
再次擡筆,他看著一塵不染的白紙,久久未能下筆。
謝洛河沒有催促,而是隔著青色花叢,在石頭上靜靜地看著鄭修,神情波瀾不驚,唇角偶爾勾起一抹微笑。
鄭修此刻看似平靜,卻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博弈”之中。
謝洛河那句話,看似在說著她從小到大的一個夢境,可同時,讓鄭修在刹那間,如醍醐灌頂般徹底明白了一件事。
公孫陌的“食人畫”,並非他最初所想象的那麽簡單!
這裏,並非他往日所經歷的那種鬼蜮!
絕非尋常!
難怪鳳北被吞入食人畫後,音訊全無,但【驛站】仍能正常將化身傳送到這裏。
難怪鄭修以“化身鄭善”的身份進入此處,卻以本體的姿態出現。
“這裏並非簡單的以‘公孫陌的記憶世界’去解釋,而是……認知!”一滴滴豆大的冷汗自鄭修額頭沁出,很快連背後都濕透了。
潮濕粘稠的衣服貼身,一陣寒風吹來,刮得鄭修那瘦弱的身軀渾身抖動。
一幅幅畫面如幻燈片般在鄭修眼前閃過。
一時是鄭修的記憶。
一時是公孫陌的記憶。
二者的記憶,如一塊塊破碎的鏡面,在鄭修眼前,快速地割裂,扭曲,重組,幻滅。
鄭修明白了。
眼前的女子,就是鳳北。
他是鄭修。
正如在真實的歷史中,公孫陌不可能長得與鄭修一模一樣那般,謝洛河的容貌也不可能與鳳北一樣。
他是鄭修,她是鳳北,就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但同時鄭修也發現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他不該將關注點單純落在“記憶”這點上,而是“認知”!
在鳳北的認知裏,她就是謝洛河!
哪怕她有著鳳北的記憶,有著鳳北的一切,可她的認知中,那統統都是一場夢,一場虛假的夢。
鳳北的“認知”,被篡改了。
鳳北的存在本身,被“謝洛河”所吞噬,變成了“謝洛河”!
並非是因為記憶,而因“認知”。
“只有著鳳北的記憶,沒有用。”
“原來如此,這就是真正的食人畫。”
“正如那莊周夢蝶,醒來時根本分不清是莊周夢見了蝶,還是蝶夢見了莊周。”
“一切都亂了,都錯了。”
“錯亂的時空,錯亂的認知。”
“是我,小瞧了這裏,認為這裏不過只是一處鬼蜮!”
正是因為鄭修在謝洛河說出那句話時,讓鄭修恍然驚醒,細思極恐。
這裏就像是一個泥潭,讓所有陷入畫中世界的人認知錯亂,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真真正正的……食人畫!
食人畫,食去的並非人的肉體,而是人心!
回想起自己以“公孫陌”的身份所經歷的一切,鄭修回想起在面對前朝國師時,那一陣突如其來的頭痛。
鄭修摸摸額頭,本來平坦的頭骨,眉心處,一個不起眼的小疙瘩,悄然隆起。
“原來,這並非簡單的人與鬼蜮之爭,而是,異人與異人之爭,甚至是詭物與詭物之爭。”
在公孫陌的畫卷中,【囚者】,【劊子手】,【畫師】,【苦行僧】,四道門徑詭物齊聚,堪稱千載難逢,熱鬧非凡。
一桌麻將,齊活。
鄭修甚至懷疑,如果他不是【囚者】,很有可能在被吞入食人畫的瞬間,就會像現在的鳳北一般,迷失自我,將過往一切當作一場虛空大夢,分不清了。
呼……
鄭修常常呼出了一口濁氣,刹那間,鄭修的眼中重新歸復平靜。
他久久舉起的手重新落下,一絲不苟地再次於白紙上勾勒出一位黑衣長發的女子。
“錯了。”
謝洛河屈指一彈,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石頭如閃電般擊在鄭修胸膛。
哢!
鄭修分明聽見了肋骨裂開的聲音,劇痛中,鄭修胸口一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染紅畫紙。
“重畫。”
謝洛河對鄭修的吐血視若無睹,口吻漠然地命令道。
“好。”
鄭修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再次作畫。
鄭修一次次在畫紙上畫出同樣的人像,每次在即將落下點睛一筆時,謝洛河都是以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力道,彈出一顆石子,擊打在鄭修胸口同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