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背影

水面上倒映出的面容,是他鄭修的臉。

而不是“公孫陌”!

“我就是公孫陌?我小號?啊哈?怎麽可能……哈哈哈!”

震驚過後的鄭修被眼前一幕給逗笑了,捧腹大笑。

笑畢。

鄭修凝重搖頭:“這不可能。”

不可能。

鄭修創建小號有一個規矩,是不是人不好說,起碼得是鄭家的。

鄭善、鄭惡、鄭白眉。

這是原則。

原則豈能說破就破。

鄭修很快便在腦中否認了這個荒謬的念頭,轉而想到了其他可能性。

他回想起自己以鄭白眉的化身,處於生死彌留之際,釋放出【天地交罡歸一劍意】那一刹,鄭修同樣是以原本人魂的面貌離體。

鄭修拉開衣襟看了看胸口,沒有洞。

用熱水洗幹凈臉,洗去宿醉。

門旁擺著一個竹簍,竹簍中用布條整齊固定著一排畫卷。竹簍中還藏著一個精致的錦盒,打開一看竟是一套價格不菲的畫具,畫筆、墨條、玉硯俱全。

畫筆共有六支,分狼毫、鼠毫、紫毫、兼毫、牛耳毫、三七毫。

不同的畫筆上有著不同的紋理,分別為葉筋、山水、花卉、白鳥、長蛇、雲紋。

“好……好專業啊。”

鄭修嘆為觀止。

這是“公孫陌”的隨身財物,一目了然。別人都是配劍帶刀出門,而公孫陌卻帶了一堆紙筆,難怪那囂張的百裏鏢局少當家一眼將公孫陌稱作“窮酸書生”。

但鄭修一眼能看出,光看這一套東西,這公孫陌絕非“窮酸”,甚至可以說是小有家底。先不提那由上等墨翠打造而成的玉硯,更不提那雕花細膩的墨條,光是那一支“葉筋牛耳毫”,那做工,應該不是當朝的作品,很有可能是一件古董。

鄭修沉默著盯了一會。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取出一卷宣紙,在桌上鋪開。

鄭修挽起袖子,一絲不苟地在玉硯上研磨墨條,添加清水調節墨水濃度。鄭修的動作很慢,卻看得出來他很熟練,雖然花了不少功夫,最後研出的墨汁濃淡適宜,在富有彈性的毛上分出了幾層色澤。

毛筆蘸墨,鄭修一手端著袖子,一手提筆。

這個動作維持了很久。

鄭修回過神時才愣住了,他雖然掛著“猛男畫師”的牌子,走的也是【畫師】門徑,但有多少水分他自己知道,能窺見門徑還是薅的鳳北的羊毛。這一套動作做下來,行雲流水。

提筆之前,眼前的白紙只是紙。可當鄭修提起筆後,他忽然覺得眼前的白紙就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泊,窺不進奧妙,照不見本心。那種他既是公孫陌可又不是公孫陌的違和感,令鄭修提筆愣在遠處,無從下手。

就像是他在集市上想要動手時,意識跟上了,他的手腳跟不上,所以沒法還擊。

此刻卻恰恰相反,他的脫氧核糖核酸自己動了,手腳動了,偏偏意識跟不上公孫陌,所以無從下筆。

“對了。”

鄭修看著文房四寶,畫師寶具,心頭一熱。

他的化身【鄭善】走的可是實至名歸的【畫師】門徑。

如今在機緣巧合之下,他能通過傳說中的“畫鬼”公孫陌的第一視角,親身經歷他當年所經歷的記憶。

公孫陌對畫師的理解,他也能親身經歷。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巧了這不是!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

這是一次在短時間內提升畫功與境界的絕佳良機。

“也不知鳳北與如塵,是否陷入了同樣的境地?”

假若在“公孫陌的記憶”中用的也是自己的臉,那應是不難認出,怕的就是萬一不是。

至於認出來後如何解釋“鄭善”與“鄭修”的關系,這倒難不倒在幾個身份之間反復橫跳的鄭老爺。

瘦了、滄桑了、幻覺來的、都是假的、不小心、沒忍住,諸如此類的理由鄭修可以說是順手拈來,無需糾結。

鄭修漸漸地捋清思路。

按照“鬼蜮”的通關思路去琢磨的話,雖然眼下“畫中世界”這個奇怪的鬼蜮沒有提示,沒有旁白,甚至連是否回档都不知道。但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鄭修自己給自己設定了“任務”。

一,循著公孫陌的足跡,找到鳳北與如塵,找到破解畫中世界的方法;

二,借著畫鬼公孫陌對“畫師”的理解,進一步深入門徑。

篤篤篤!

“公孫老弟!鼓搗完了沒?”

鄭修不知在房間內呆了多久,楚成風又來催。

“唉!”

畫師長嘆一聲,將筆放下,朝外應了一聲知道了,便在臉盆中將洗凈畫具,重新放好,背在身上。

鄭修所住的上等房在二樓走廊最靠裏,最為僻靜的一間。推開門時,楚成風長劍在後,腰間懸佩,笑吟吟地搭上鄭修肩膀:“公孫老弟,要不要再喝幾盅解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