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殘缺樓養殘缺人

日落黃昏。

皇城華燈初上,夜火通明。

家家戶戶在門前點紅火燈籠一雙,貼了紅聯,喜氣洋洋。

在鄭修以那般做派,驚動了全城的渡鴉後,三位皇子心思各異,返回宮內。

可當他們返回各自的寢殿內時,門縫中,夾著一張小小的信箋。

信箋用的是紅色,猶如請帖。

三位皇子的信箋上,封面寫著同樣的一行字——《鄭氏團圓宴請柬》。

落款:忠烈侯鄭修。

……

天邊霞映,只余一絲暉光。

轉眼入了夜。

花燈明火,將皇城映得金光燦燦,自高處向下看,儼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美景。

一位衣衫落魄的江湖浪客,牽著一匹瘦馬,鬥笠壓低,手中拄著一根拐杖,篤篤篤敲打地面,自南而來,沿著官道,走近城門。

瘦馬背上托著兩袋行囊,還有一個鳥籠,鳥籠裏窩著一只毛發晦暗的鳥兒,看似奄奄一息,一動不動。

砰!砰!砰!

五顏六色的焰火沖上天空,城中傳來百姓的叫好聲。

時不時有人忍不住,朝天上放煙花,為子時的“煙花會”作預熱。

鑼鼓鐺鐺聲。

樂曲靡靡音。

焰火砰砰,落雪沙沙,人潮噠噠,孩童呀呀,風聲呼呼,不同的聲音在城裏喧鬧,像是一首熱鬧的喜曲。

“好熱鬧呀!”

江湖浪客扶著鬥笠,擡起頭,循聲“看”向煙火繁盛處。

籠中鳥兒弱弱擡頭,看向漫天焰火,晦暗的眼珠子微微一亮。

“好美的花火呀。”

青年仿佛看見了,煙花盛開。

北門前,守門將士身披甲胄,注意到這位牽著瘦馬的落魄江湖人士。

二位將士上門盤查,恰好青年擡起頭,露出了那張滿是燒傷疤痕的臉。

青年兩只眼睛發白,瞳仁晦暗,赫然是一位盲人。

他臉上的疤痕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臉上、脖子,完好的皮膚不多。但二位將士看著那挺直的鼻子與嘴唇,依稀能看出盲眼青年在受傷前,應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又是一位可憐人。”

“你進城幹什麽?”

籠中鳥兒又變得奄奄一息,低下了頭,呼吸微弱。

青年向守門將士拱拱手,循聲轉向二人,朗聲道:“二位是城裏的官爺麽?”

“神武軍士,向晚兵,今夜當值。”

二人伸手在青年眼前招了招,確定對方確實看不見後,其中一位將士沉聲道。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神武軍!在下來自南方,姓陳,單名一字,為,陳為。家門不幸,遭了大火,今無依無靠,有一技之長,會說三兩本書,懂點摸骨異術,想在天子腳下討口飯吃,望二位爺高擡貴手,給在下一條生路。”

“呵呵,你怎想的,還以為我們會阻你攔你不成?這可是天子腳下,盛世大乾。”二位將士被青年的話逗笑,簡單查看青年身後行囊,裏面是一些稀碎的盤纏與舊衣服,並無異樣,便將青年放行入城。

商人通行才需收貨物稅,普通百姓不至於。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青年彎著腰唯唯諾諾地道謝,拄著杖子牽著瘦馬入城。

城墻上,今日的渡鴉比往日少了幾分,白日被鄭家給驚傻了一批。二位將士往墻頭上看了一眼,見渡鴉沒異樣反應,便暗自點頭,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守門將士友好地告知青年,冬夜若露宿街頭,絕活不過天明。若無落腳處,可到城外三裏處的大理寺借宿一夜。

“那大理寺是鄭家出資修葺,餓了有白米粥喝,有炕頭烤火,不會餓死凍死,但借宿不得超過十天,免得其他無家可歸的乞丐住不進去。”

說起鄭家二位守門士兵又不得不暗暗對鄭首富豎起大拇指,要不是鄭氏出錢做善事,往常每到冬天街頭上得凍死多少人。

“鄭家……鄭。”

青年低聲道,二位軍士沒有發現的是,當盲眼青年牽馬入了城後,那落魄的身影,背脊越挺越直。

在無人注意的巷口,青年打開鳥籠。籠中本該奄奄一息的鳥兒,忽然一振雙翼,飛上高空。只見那只鳥兒在半空中,毛發漸漸變黑,轉眼與空中的渡鴉如出一轍,混入了渡鴉中,分不出彼此。

“去吧,小心些。”

盲眼青年在城門旁的驛站寄存了瘦馬,原地等了一會,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停在青年面前。

“殘缺樓養殘缺人。”

車夫駕車來到盲眼青年身邊,壓低聲音,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咯血悲泣到天明。”

“請上車,我家主人,恭候多時。”

“多謝。”

“城中盡是眼線,不宜談事。”

“在下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