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第2/3頁)
姬瑤拉著謝寒衣的手,遁入了漫天風雨中,不過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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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寒衣和姬瑤到仙鸞峰時,姚靜深正帶著妙嘉安置自受災各郡而來的庶民,從山麓到山巔,擡目都可見到錯落人群,大雨中,許多人卻還只著單衣,淌著泥水向前。
如今東境七郡中的幸存百姓盡數都向此處匯集,就算受災郡縣中有許多人不幸沒於洪水,剩下的也有數十萬之巨,其中半數都在仙鸞峰周邊,還有更多正在路上,向這裏趕來。
凡人不比修士,長時間淋雨必定染上病疾,但仙鸞峰上少有人跡,也就沒有避雨之處。即便是修士法器也不可能為這樣多的凡人遮蔽風雨,許多人還是只能棲身於臨時搭建好的草棚中。
而在到達仙鸞峰的流民中,病倒的人也絕不在少數。
為數不多的幾名醫修來回奔忙,從這場天災下搶回一條條性命,這個時候,凡人和修士的身份之別也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能診脈辨藥的大夫也沒有閑著,雖不比修士術法立刻便有成效,但傷寒湯藥可保更多症狀較輕的人不至惡化。
避雨處,藥爐上深褐色的藥汁翻滾,帶著淡淡苦味彌散開來。
所有人都在忙碌著,臉上滑落的已經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這一刻,身份之別好像也已不算什麽,無論是凡人,武者還是修士,無論境界高低,都只是為了相同的目標在努力——讓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姬瑤看著這一幕,她終於有幾分明白了封應許當日的話,明白了人族為何能以羸弱之身於神魔之間存活,傳承至今。
“阿稚,你此行可還順利?”姚靜深很快便感知到了姬瑤和謝寒衣的氣息,他閃身出現在兩人面前,見他們無虞,這才放下心來。
姚靜深臉上是掩不住的疲色,十數日來,最忙的人便當屬他和封應許了。
數十萬性命都壓在肩上,甚至一個小小的疏忽,代價便可能是幾十甚至上百凡人的性命。
姬瑤平靜道:“還好。”
卻是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經歷的兇險揭過。
姚靜深也沒有追問,只要她能平安便已足夠。他心中清楚,讓她消失數日不見音訊,只怕不會是什麽小事,但如今他的確沒有精力多問。
“你們先暫且入樓船休息,我尚且有事……”正說話間,便有人來尋姚靜深,語速飛快地說著什麽,他只能簡單地對姬瑤和謝寒衣交代了兩句,便匆匆隨來人而去。
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姚靜深竟然沒有發現謝寒衣正握著姬瑤鬥篷下的手。
謝寒衣終於放開了姬瑤,揮去心中些許不舍,他為她拉了拉鬥篷兜帽,溫聲道:“阿瑤,你先休息,我去幫姚先生。”
說完,沖她笑了笑,隨姚靜深而去。
他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
姬瑤目送著他們離開,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
又過了片刻,她沒有回仙鸞峰上的樓船,而是順著人群向前行去。
以姬瑤如今修為,只要她想,只需心念一動,便沒有人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她就這樣披著寬大的鬥篷,走入風雨中,走入人群中。
很多人從她身邊經過,容貌、身形、神情都各不相同,卻透出股相似的堅毅。
姬瑤最後停在山崖之上,垂眸向下望去,還有源源不斷的黔首自谷底湧入,向仙鸞峰而來。
她就靜默地站在這裏,望向下方如同螻蟻一樣掙紮求生的凡人黔首。
與神魔不同,凡人只是活著便已經很是艱難,一場天災,一場人禍,或許就會讓他們家破人亡,身死魂消。
弱者就理應被舍棄,被犧牲麽?
在姬瑤身後,有許許多多的武者和修士在為遠弱小於自己的凡人奔波,竭力救下更多一人的性命。
即便是弱者,也不是理應被奉為犧牲的祭品。
想活下來,也從來沒有錯。這世上掙紮求存的生命,又有什麽低賤的?
“姬重明,是你錯了。”風雨中,姬瑤喃喃開口。
她終於想清楚了一切。
暴雨毫無停歇的跡象,山巔的風呼號著,天幕只見一片灰白,看上去恍如末日,絕望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開,這場雨還會有停的時候麽?
不知過了多久,姬瑤忽然擡頭,望向了西南方向。
短短數息後,昏黃渾濁的江水沒過地面與天空的交際,洶湧而來,即便成片的高大林木,也在江水襲來之際攔腰折斷,混入大水之中。
不算高的丘陵也很快被水漫過,瞬間不見。
而就在仙鸞峰和對山之間的谷地中,還有許多陸續向此行來的七郡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