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自沙丘望去, 雖有山勢起伏,但占據高處,足以能將周圍情形盡收眼底。於是司徒銀朱能夠清楚地看見正從四方邊際向當中擴散蔓延的瘴氣。
山石草木在瘴氣中無損, 但如今他們容納意識的軀殼一旦沒入瘴氣, 頃刻間便會化為烏有, 連意識也不復存在。
姬瑤口中祭壇二字,無疑是印證了司徒銀朱心中不妙的預感, 如果這裏是祭壇,那麽, 祭品是什麽?
陳雲起也皺起了眉,哪怕他踏入道途不久, 對人族過往數千年的經歷更是不甚了解, 但祭壇兩個字的意思他還是能懂的。
杏花裏中, 每逢年節,鄉民都會在裏長帶領下以五牲祭祀淮河水神,以求來年風調雨順。
那這裏的祭壇,是誰所設, 又是祭祀什麽?
司徒銀朱喃喃開口:“阿稚, 你是說, 這處試煉之地,從前是祭祀神魔所在?”
“不。”姬瑤沒有回頭, 冷聲道, “千年前, 整個上虞之地,都是祭祀神魔的獵場。”
在見到辰宿禁地中所殘存的魔族祭壇, 姬瑤心中已然有所猜測,在進入試煉之地後, 所見種種無疑佐證了她的猜測。
千年前,建木還未斷絕,神魔仍舊行走於天下十四州。人族也好,妖族也罷,在奪天地造化而生的神魔兩族面前,便如螻蟻,只能任其驅使奴役,甚至以性命奉為犧牲,祈求庇護。
不過神族以靈氣修行,魔族以煞氣為食,人族血肉神魂並不為神魔所重,真正獻祭給他們的,是人族氣運。
神魔已是奪天地造化而生,為天道所忌憚,無氣運加身。而人族雖孱弱,但得天道獨鐘,族群龐大,繁衍生息不絕,其氣運,即便神魔也忍不住動心。
千年前,九州人族的第一個王朝大夏,便是在神魔意志下建立。
彼時天下人族,皆為神魔附庸,妖族亦同。
上虞之地便為神魔割據,境內既有魔族祭壇,又設有神族祭壇。不過在截天一戰中,神族祭壇周圍數千裏沒入空間裂隙,自成一方小世界,也是因此故,祭壇禁制未曾被破壞,直至再為人族發覺。
司徒銀朱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身為人族,她如何能不為神魔祭壇這幾個字背後隱藏的血腥真相而動容。
曾作為犧牲獻祭神魔的,是人族先祖。
司徒銀朱忍下心中不適,看向姬瑤:“所以如今進入這裏的修士,便也如祭品?”
不必姬瑤多說,她便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思及自入試煉之地後所見,司徒銀朱心中微寒,在察覺可借玉令掠奪氣運之時,此中修士多以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希冀奪他人氣運強盛之身,卻不曾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局中。
他們自以為獵手,但其實早就已經成了獵物。
所有湮滅在瘴氣中的修士,氣運應該都被獻於祭壇之上。
只是一枚掠奪氣運的玉令,便挑動人族修士自相殘殺,司徒銀朱驀地覺得這簡直像是鬥獸場,而他們這些修士就是其中以廝殺取悅上位者的困獸。
她猜得不錯。
司徒銀朱花了許久才平復下心情,以她年紀而言,神魔舊事實在太過久遠,即便提起,也只如傳說故事,難有實感。
如今身在神族祭壇,她才對昔年人族境況之艱難有了實感。
她忽然很慶幸神魔已經絕跡人間,以神魔之強大,若是仍舊行走於九州天下,人族會是如何境況?
深吸一口氣,司徒銀朱問起另一個問題:“試煉之地已現世數百年,從前來過此地的幸存修士口中,卻不曾流傳有氣運被掠奪之說。”
試煉之地雖多兇險,但得了靈物,安然自其中而出的修士並不在少數,若只是三五人,或可保守秘密,但數百年來無數上虞修士曾入其中,若有玉令掠奪氣運之事,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泄露。
司徒銀朱更傾向於這是試煉之地第一次出現玉令,之前不曾發生過。
那這一次,試煉之地為何真的變成了一場祭祀?
瘴氣之中,此番前來試煉之地的修士只怕無一人能幸存。
“今日之前,神族祭壇並未被喚醒。”姬瑤只是淡淡答道。
數百年來,借隕落在此的修士氣運蘊養,此地祭壇得以靈性不失,直至如今。
“祭壇為何會被喚醒?”司徒銀朱緊皺起眉頭。
“有人想將我當做祭品。”
姬瑤語氣仍舊不見多少起伏,但就是這輕飄飄幾個字,令司徒銀朱和陳雲起心中都重重一跳。
是誰要將她當做祭品?那個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試煉之地的真相?!還有,為何姬瑤作為祭品,會喚醒神族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