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第3/4頁)
老者似不覺意外,面對淬毒匕首引頸就戮,覃娘子眼中淚光閃過,再次收割掉一條性命。
而在最後,是她自己。
雪白纖細的脖頸噴濺出鮮血,她看著對面驚怒交加的趙氏族人,露出一抹近乎嘲弄的笑意,身軀緩緩向後倒下。
一直諂媚於趙氏,曲意逢迎的覃娘子會這般果決地出手,這大約是她畢生出過最快的刀,何況趙氏還將青年老者手腳以鐐銬相縛,更方便了她行事。
連趙氏五境大能當面,都未來得及阻攔。
“覃晚!”封應許叫出了她的名字,她的身體落在了地上,眼中映出雲海,仍舊笑著。
從被趙氏找上門開始,覃娘子就已經想好自己的結局,從她知道,與封應許約戰的是慕容錦開始。
分花拂柳慕容錦,出身南地慕容世族,行事豪奢靡費,他雖是青年模樣,年紀卻早有五十許。
天元二十二年,慕容錦往東境做客,玉陽郡郡守出自慕容氏從族,對其唯命是從,因他一句話,征上萬民夫修築高台觀景。
奢靡如慕容錦,出行每至一處便要以綾羅鋪地,玉陽郡中織機日夜不停,只為湊上突然多出的絲絹之稅。
後來他又一時興起,乘樓船下岷江,樓船遇急流損毀,難以靈玉驅動,便令玉陽郡守強征沿河數萬庶民,以血肉之軀拖行樓船渡水,累死者眾。
也就是在天元二十二年,同樣出身玉陽郡的封應許和覃晚破家,一人跟隨混跡市井的遊俠兒顛沛流離,一人自賣為奴,淪落風塵。
而今,趙氏竟屬意慕容錦成為東境之主。
得知此事,覃娘子覺得好笑,只是她笑著,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悲哀。
以慕容錦行事,他為東境四郡之主,往後,又會有多少天元二十二年的慘禍重演?
有多少庶民會如當年的她一般,織機為阿母指尖鮮血染紅,而父兄永遠沉沒在滾滾岷江水中。
有誰會記得他們嗎?
不會,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怎麽會在意庶民的生死。
所以面對趙氏來人時,覃娘子不但沒有畏懼,反而主動要助他們勸降封應許——只要他們給夠了好處。
蓮生坊覃娘子,的確是出了名的貪財,會有此舉也不奇怪,可他們不知道,有些錢,覃晚不會要。
覃娘子很清楚,趙氏想用他們三人的命威脅封應許認輸,可就算他真的認輸,他們就真的自由了嗎?
不過是成為牽制封應許的人質罷了。
若是哪一日,封應許於趙氏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們或許可以希冀趙氏憐憫,放過自己這樣的小人物。
可封應許為何要認輸?
倘若東境四境成為慕容錦的封邑,那四郡之中,有多少庶民要為他的奢靡豪費付出血淚。
無論是聞人驍還是趙氏,都未曾考慮過這一點,他們只是為自己的利益在博弈,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麽會在乎腳下如螻蟻一般的庶民。
可覃娘子在乎。
她想,如果東境四郡成為封應許的封邑,至少不會比慕容錦更糟吧?
所以這三條命,她替他擔——
覃娘子突如其來之舉實在出乎趙氏意料,三人身周並無高境修士,也就來不及阻攔。刀刃上的毒見血封喉,一刀刺入要害,任如何修為,也無回天之力。
若不是如此決絕,哪怕慢上一瞬,都可能被趙氏攔下,留下一條命。
望著女子染血的裙袂,姬瑤怔住了,她問姚靜深:“為什麽?”
她為什麽取死?
姚靜深低頭看向她,眼中噙著一點悲憫:“因為這世上,或許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不知為何,姬瑤忽又想起了鎮魔塔破那日的情形。
姚靜深窺見了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茫然,心中沉重,他希望為她養出一顆人心,但到了這時,又忽然覺得她什麽也不懂,或許也是件好事。
此時,趙家樓船上,面上一直令人看不出喜怒的趙氏家主終於改了顏色,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身份低賤的風塵女子算計了!
覃娘子臉上殘留著嘲弄笑意,趙家家主尚還能保持冷靜,其余趙氏族人卻已然怒氣攻心,失了所謂世族風度,開口要戮屍泄憤。
“死者已矣,趙氏身為世族,何以要行不義之舉。”姚靜深的身形驟然出現在覃娘子面前,高舉起的刀劍滯在空中,他神色凝肅,已不見平日笑意。
“姚靜深,你放肆!”有趙氏族老怒聲喝道,身上威壓碾壓而下,他竟敢擅闖趙氏樓船!
姚靜深拂袖將兜頭落下的各色靈力化解,身上氣息不再做掩飾,感知到這道氣息,趙家家主站起身審視著他:“你已突破至五境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