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就在這一瞬,周圍時間好像就此靜止,梁叟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都停滯在半空中,連臉上神情也為之凝固。他望向姬瑤,眼中是難以形容的驚懼之色。

怎麽可能?

他可是已經步入化神境的修士,即便是六境修士,也不可能將他壓制得像如今這般,連反抗之力都無。

難道她有七境甚至八境的修為?!

縱觀整個上虞,修為能達七境以上的都寥寥無幾,均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無一能與眼前少女對應。

他當然不會知道,姬瑤並非什麽七境甚至八境,她曾經的修為,更在人間九境不朽之上——她曾是仙人境。

姬瑤指尖微動,梁叟隔空飛出,重重撞在了樹上。滾落在地,他狼狽地咳出一口血,正想起身遁逃,卻有無形威壓籠罩全身,像是有一座山當空壓下,讓他五臟六腑翻騰不止。

為對抗這股壓力,他額上青筋暴起,卻還是無法挪動一分一毫。

死裏逃生的陳雲起看著這一幕,不由有瞬間怔然。在他面前仿佛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的梁叟,原來也會像掙紮求生的螻蟻。

他知道姬瑤不是常人,卻沒想到她會這樣強。

“你到底是誰?!”梁叟看向姬瑤,幾乎目眥欲裂。

在這小小鄉裏之中,為何會出現這樣的人物?!

姬瑤沒有回答,她出現在梁叟面前,玄色披風下,那張臉上看不見絲毫情緒。

眼見她靠近,梁叟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會是眼前少女的對手。

“冒犯閣下是我之過,我願將全副身家獻上,還請閣下饒我一命。”他向姬瑤擠出一個近乎諂媚的笑,再無方才在陳雲起面前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姿態。

像梁叟這樣的人,最清楚什麽時候該低頭。

可惜姬瑤對他的全副身家並不感興趣。

指尖再動,梁叟的身體再度被震飛,在空中伸展開的古樹枝椏刺穿了他的心口,他不由發出一聲哀嚎,像是垂死的鬣狗。

“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非要殺我?!”梁叟臉上滿是怨恨,他修行近數百年,用盡手段才有了如今修為,如今卻都成了泡影。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你有此等修為,為何要欺我這低境修士?!”

對凡人動手時,他未曾想過自己是在恃強淩弱,如今在姬瑤面前,卻是有底氣問她為何要殺自己。

陳雲起本以為姬瑤不會說什麽,但她擡頭,對上老者滿是怨恨不甘的目光,淡淡道:“我如今,是陳稚。”

陳稚是誰?梁叟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叫陳雲起。”姬瑤緩緩又道,“陳雲起,是陳稚的哥哥。”

“你要殺他,我便殺你。”

話音落下,梁叟心臟轟然炸裂開來,鮮血四濺,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仍舊殘留在臉上。

他到死也不明白,陳雲起不過是個凡人,為何會有個這樣修為的妹妹。

是啊,陳雲起的妹妹原本已經死了,只是她本不該死的,所以才會有姬瑤代替她的身份。

一切好像早在冥冥之中就已注定。

重傷瀕死的姬瑤跌落人間,為求生機,不思歸中先天道韻受她引動,流入了她墜下的不思歸。

但天道要抹除她這個錯誤,於是姬瑤的面貌退化為幼時,斂去生息,未被她吸收的先天道韻最後落入了杏花裏已有靈性的老杏樹內。

而撿回了姬瑤的陳雲起,與她有過接觸的吳青陽,吳郎中都因此為機緣青睞。隨國公子宋復月催生老杏樹結果引發數名四境五境修士相爭,以除去奪取大夏龍雀的阻礙,吳青陽因此性命衰微。

若沒有姬瑤,以陳雲起原就衰微的氣運,大約在不久後就會死於意外,但吳青陽卻能好好活下來。

代替已死的陳稚被淮都陳氏帶走的,會是一墻之隔外的蟬衣。

這是原本的天命,而如今,姬瑤成為了陳稚。

天命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

姬瑤在死局中覓得了一線生機,她和天道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這些,陳雲起都不知道,他看著再無聲息的梁叟,有幾分怔愣。

他真的死了?

梁叟死得這樣輕易,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甚至沒有想過,自己真的能殺了他。

如果陳稚還在,陳雲起做不出這樣沖動的決定,但他早已是孤身一人。曾經,面對病入膏肓的陳稚,他無能為力,現在,面對重傷瀕死的吳青陽,他也救不了他,這樣的無力感幾乎要將陳雲起逼瘋,也促使著他拿起刀,做出此生最瘋狂的舉動。

他想殺死的,其實是曾經無能為力的自己。

陳雲起呆呆地看著梁叟掛在半空的屍首,神情似哭似笑,吱吱,至少這一次,我不是什麽都沒能做。

他站起身,再看向姬瑤,喃喃問道:“你能救我,那能救青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