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頁)

杏花裏中極少有人知道,陳雲起父母其實並非因病過世,他們在帶著一雙兒女來杏花裏時,便已身受重傷,能支撐幾年已是不易。

不過此中鄉民也能看出,陳家父母與他們並不相同,不僅識文斷字,舉手投足也不像在地裏刨食的農人,說不定是什麽大族子弟。

村裏最有見識的裏正卻說不是,他們不是什麽大族出身,反而像大族子弟身邊的護衛仆婢。

不管是何身份,終究與他們這些鄉野小民不同,這大概也是為什麽陳家不能融入杏花裏的原因。

等陳雲起停下動作時,小院中陡然安靜下來,暮色中只聽得幾聲蟲鳴。少年孤身站在院中,身形顯出幾分寥落意味。

陳家也不是一直這樣冷清。

即便是陳父陳母意外亡故後,也還有妹妹陳稚陪著陳雲起。那時的日子並不算好過,為了替生來病弱的幼妹抓藥,彼時也不過十歲出頭的陳雲起便要入山砍柴采藥,艱難地支撐起這個家。

陳雲起不覺得那時有多苦,但無論他如何努力,終究還是改變不了陳稚病逝的命運。

兩年前的那個冬日,陳雲起失去了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從此以後,他便真真正正地成了孤身一人,性情也越發寡言,也只有和吳青陽還會多說上兩句話。

“喂!”院中沉寂被一聲呼喊打破,墻頭上,小侍女探出頭,笑看著陳雲起,嘴邊現出一個小小梨渦,“陳雲起,你今日是不是救了個人回來?”

陳雲起擡頭對上她的目光,悶悶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她都要死了,你帶回來幹什麽?”小侍女知道,他救的,正是河邊那個少女。

“還沒死。”對她這番話,陳雲起只回了三個字,說話時,他手上也未停,將地上散落的柴火堆起來。

明明自己都活得不怎麽樣,還喜歡多管閑事。蟬衣在墻頭嘆了聲:“我可是看在吱吱的面子上才提醒你,小心惹禍上身。”

陳稚的乳名,正是吱吱。

陳雲起沒說話,救都救了,他總不能現在將人扔出去。

蟬衣拿他沒辦法,只好道:“我家少爺說了,要兩捆柴,你等會兒送過來。”

陳雲起嗯了一聲,算是應下。

陳家的鄰居,除了吳青陽,就是被小侍女稱作少爺的景弈。

陳家旁邊的青瓦房無主多年,據說主人早已搬進郡中,不過未曾將這處祖宅賣了。這幾間青瓦房可值不少緡錢,杏花裏不少人都打著將其強占的主意,誰知七年前,景弈拿著地契來了杏花裏,叫他們的盤算都落了空。

景弈的戶籍掛在這祖宅中,杏花裏傳言,他其實是不為主母所容的庶子,這才被趕回了窮鄉僻壤的祖宅。

話雖這樣說,他從其父那裏繼承來的身家勝過了杏花裏許多人家,無須勞作也過得很是滋潤。

杏花裏許多人看得眼熱,想著既然同姓,他幫扶一二遠親也是應當,在景弈剛搬來不久便紛紛上門打秋風。

不過景弈不僅未曾理會他們,見有人糾纏,直接喚仆從將人扔了出去。

杏花裏鄉民這才知道,他不是他們可欺的人物。

至於景弈身邊的小侍女蟬衣,是在三年前大旱時流落到杏花裏,將自己賣給了景弈做侍女。

因她年紀小,景弈也只吩咐她做些瑣碎小事,用度上也不曾苛待,過得倒是比尋常人家的兒女更滋潤幾分。

蟬衣與陳雲起關系尋常,只是陳稚在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年紀相仿,她們成了最好的朋友。

也是因為如此,借著陳稚的光,蟬衣一直都找陳雲起買柴火。後來陳稚病逝,陳雲起性情木訥寡言,蟬衣與他說不上話,二者也就沒有更深的交情。

這邊,得了蟬衣的話,陳雲起背著兩捆柴火出門,不多時便回轉來。

仔細地數過掌心握著的幾枚錢幣後,他才將其放進桌上撲滿中。錢幣相撞之聲響起,陳雲起面上露出一點近乎滿足的神色。

隨著最後一縷日光沒入地平線,夜色籠罩了這個杏花裏。

陳雲起咽下最後一口沒什麽味道的麥飯,收起碗筷,終於想起去看看自己帶回來的人。

少女的呼吸雖然仍舊微弱,卻並未徹底斷絕。

陳雲起有些意外,借著手中燭火昏暗的光線,他發現少女身上傷口似乎已經止住了血。

難道她真能靠自己撿回一條命來?

陳雲起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拿了床幹凈的被褥給少女蓋上。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

回到屋中,陳雲起躺上床榻,將燭火滅去,很快便沉入睡夢之中。

月光澄明如水,從木窗漏入,就在一墻之隔外,天地靈氣徐徐湧入,在無聲無息中融入少女身軀,猙獰傷口得以逐漸彌合。

也就是在這一刻,遠處深山之中,被重重禁錮的兵刃發出一聲嗡鳴,周遭濃郁靈氣隨之流動,攪亂縹緲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