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上醫醫國

“嗐,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等了這麽久,同樣腿麻的於秋揉著自己的小腿,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兒呢,結果就這麽句話?她有些無奈的回道:

“做工的,肩腫骨扭,務農的,脊柱變形,趕路的,腳生雞眼,這各行各業,男男女女,哪個沒有病在身上?”

“就是。”楚田贊同的點了點頭:“我看呐,也就是剛生出來的嬰兒沒病啦。”

“這話我可不同意。”常宜反駁道:“嬰兒怎麽沒病了?營養不良也是病啊!”

“還真是。”楚田說著,情緒也低了下來,她嘆了口氣:

“村裏的嬰兒都瘦的跟猴子一樣,哪有醫屬裏的好?壯的和牛犢似的,還是吃的好啊……唉。”

韓盈趁機對著三個女醫反問道:“是,都是病,可這些病怎麽就治不了呢?”

“沒錢啊。”平日裏還負責管理賬目的楚田隨口就答:“窮成那樣,怎麽看得起病?”

“也不只是窮。”常宜撓了撓頭發,她回想著自己行醫的經驗,忍不住發起來牢騷:

“我覺著吧,就好多人,你治了現在的病,可還會再生出來同樣的病,就,就像是挑擔的力夫,他們就得年年月月的挑擔子,不挑不行啊,沒飯吃,可挑了吧,肩膀還是得出問題,我就感覺好像給他治了病,但又一直沒治了似的。”

“對!”楚田猛的拍了一下大腿:“我也遇過好多這樣的情況!”

韓盈繼續引導著女醫們:“所以啊,人身體展露的病是表象,人為什麽會得這樣的病才是根結所在,不治好擔夫為什麽得這樣的病,那表象的病就怎麽也治不好啊。”

女醫們不知不覺的接受了‘病’的範圍正在無限擴大,她們順著韓盈展示的範圍繼續思考,好一會兒,於秋才有些遲疑開口:

“這樣的病沒法用藥治啊,擔夫不挑擔子他怎麽吃飯?那不就餓死了?”

“說白了,還是窮。”楚田把問題歸於錢:“要是能讓力夫做點兒能更賺錢的活計,比如有個一技之長什麽的,就不至於一直生病了。”

“我不同意。”常宜搖了搖頭:“有一技之長的匠人也不少,他們也在生病,就——”

學醫的時候,韓盈就讓女醫們一定要動腦思考,總結規律,常宜一直在堅持這點,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經歷過義診,在兩年內憑著醫術研究,打敗了有義診加分的對手,成功來到縣裏做主治女醫的存在。多比對,多問的思維在她腦海中不斷翻滾,她模模糊糊的感覺到這裏面還有更深奧的東西,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只能費勁的解釋著:

“造成表層病的窮,好像不是沒有技,是,沒辦法靠單獨的‘技’得到足夠的糧食,甚至得到了,也要被別人拿走大半,就像是農人交的稅——那麽多糧呢,留下來農夫壓根不會那麽累,給產婦吃了,嬰兒也不會瘦成猴子!”

聽到這兒的韓盈瞳孔猛的收縮了一下。

這話稍做總結,不就是生產力和剝削關系麽?常宜居然已經看出來這點?!

“稅個屁!”於秋還處於無知無覺的狀態,一聽到稅就開始生氣:

“來城裏我才知道,田稅以前一直是三十稅一!我們那兒的狗吏居然要十稅一,這群該受碟刑的,怎麽還沒死!”

“就是啊,我和醫曹是一個亭的,三年多前他們還收什麽修路稅,這玩意兒就是編出來的,從沒有修過——我可去他的!”

騎在農人頭上的人很多,可以是官吏,地主,也可以是神權代言人,暴力團體,商人等等,這些人身份互有交叉,又或者直接身兼多面,不過,農人的產出總是有限度的,能夠培養出來的‘肉食者’也會有數量、大小的限制。

當年,沃河覡師的勢力太大,用神權麻痹、剝削走農人微小的剩余產出時,也打壓的地主,暴力團體和大商人冒不出來頭,只有底層的吏目還不肯放棄農人的三瓜兩棗,於是,女醫們最直觀感受到自己利益受損的,就是吏目的所作所為,一時間,三個人全都開始罵起來吏目。

這也是女醫起步時間短的緣故,才當一年的女醫吏,沒有徹底轉化自己的身份認知,屁股依舊坐在農人這邊呢,再等個幾年,那可就說不定了。

韓盈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人性總歸是難以避免的,正視它才能解決問題。

正當她理著自己所想的時候,女醫們開始無限度的發散起來:

“口賦人頭稅田糧還有征兵勞役這些加起來,一家半數的收益都沒了!”

“好了,我們不能將正常的國家稅收和個人的無度索取混為一談。”

韓盈拍了拍手,將女醫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繼續道:

“常宜,你剛才回答的已經比較接近本質了,我們人生存,最需要的是糧,種糧的職業主要是農夫,他們是最基礎的生產者,而木匠,石匠,乃至村裏的女醫,都沒有直接參與糧食生產,而是是通過農人需求進行交換,如果農夫手頭都沒有多少余糧的話,其它職業的人肯定無法通過技能換取到養活自己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