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不適合您老人家

本來就是扶上那麽一把,可盛棠總覺得他像是在占便宜,順便的揉捏了一下。

典型的我懷疑你在耍流氓,但我沒證據的那種……

她道了謝,先忽視了江執的手,扭頭怒瞪著竇章,這麽大人了,能不能穩當點?

竇章跟盛棠四目相對了一番,然後說……

“對吧師父?太師父很厲害!”

盛棠沒說話,轉過頭,面朝著壁畫,只覺得太陽穴一挑一挑地疼,這一刻她突然後悔了。想著這徒弟能給她長長臉,現在才發現這廝是猴子請來的救兵。

“一會兒你也上來看一下。”她壓著情緒,盡量波瀾不驚。

竇章痛痛快快答應,心裏可高興了。

盛棠不用回頭去看,都能想到江執的神情,怕是沒少在心裏偷笑吧。

注意力重回壁畫上。

那只臂釧雖說顏料層有脫落,但殘留下來的部分著實叫盛棠嘆為觀止。

窟內的光線昏暗,這恰恰成了優勢,極弱的光線就像是暈染了臂釧上的顏料,竟能泛出羽毛般的光澤,再仔細看圖紋樣式,邊緣處和中間處有起甲也有脫落,但是印記還在,在泥層上留下極淺痕跡,當然,這需要十足的把心靜下來才能觀察仔細。

竇章在她腳底下轉悠,仰著脖子一個勁朝上瞅,急得夠嗆,“師父我——”

“閉嘴。”盛棠喝了一嗓子。

竇章馬上噤聲……

他就是想問問什麽時候能輪到他看看,不是讓他看嗎……

果然是太師父的徒弟,都那麽,嚴厲。

下意識扭頭看江執,想尋求點關懷。江執看了他一眼,豎起食指在唇邊,然後目光往上一擡重新落回盛棠身上。

竇章覺得,嗯,太師父也有一點點平易近人呢,但是哎,不管怎麽說還得要精進才華,看吧,太師父眼裏就只有師父呢,很縱容呢。

盛棠坐在梯子上,先是閉上雙眼。

窟裏原本就安靜,偶爾會有胡教授跟其他修復師交流的聲音。她闔著眼,盡量去感受壁畫,這是她以前做臨摹之前需要做的事。

只有心靜,才能碰觸那份信仰。

漸漸的,胡教授的聲音她聽不到了,耳朵能捕捉到的是修復師更替工具、清理畫筆、衣服摩擦的聲響。又漸漸地,她能聽到石窟裏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均勻的、綿長的……

再漸漸地,窟內的所有聲音都淡去了,她聽到了風從窟門過,擦著戈壁灘沙粒的聲響,甚至悠悠的,是駝鈴聲,回蕩在天地之間……那些個久遠的歲月,曾經古時候的畫師們拾階而入,他們手中的錘子、畫筆、刀具……

再然後,她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盛棠緩緩睜眼,眼前的光線或明或暗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看見了壁畫上的那些個痕跡,尤其是菩薩手臂上的臂釧,那些褪化而去的是時間的折痕,卻也能歷歷在目了。

身邊多了個人。

不知什麽時候,江執踩著梯子也上來了,就在她身旁。卻沒像之前似的調侃和打擾,靜靜等著她的發現。

見她眼裏有光,他才輕聲問她看見什麽了。

擱平時,冷不丁有人耳畔開口說話,盛棠一準就能嚇得從梯子上滾下來。但她一旦精力極其集中,反倒是因為眼裏只有壁畫而忽略了這份冷不丁。

再者,江執也是怕嚇著她,嗓音壓得很低不說,一手還搭在她身後的椅沿上,就是防止她一個意外滾落。

盛棠戴上一次性手套,從衣兜裏掏出只筆,以筆端虛指,沿著臂釧花紋褪落的痕跡,說,“這只臂釧沿用的應該是五代粉本,你看,有修復的痕跡,前期的色彩濃烈,後期就寡淡了些,判斷沒錯的話應該是在宋代進行過再上色修復。但是不管是前期還是後期,從繪制上和用色上都十分講究啊。”

她邊說邊感嘆,手微微一擡,示意,“打點弱光給我。”

江執照做,為她補了些許光亮。

竇章在下頭仰著脖子,“師父……”

“閉嘴。”

好吧……

有了近光,褪落的痕跡就更清晰了。

盛棠手持筆,一點點示意,“粉末金碧,勾勒暈染,太精彩了,而且僅僅只是一只臂釧,你看在處理上就是凹凸暈染法,十分具有動感,再加上土紅、中黃、白和石青色的挑染,特別浪漫。你看這裏……”

她又用筆端示意了一處——

“這裏一定是有翠色的,光打下來的時候配合臂釧上的獨特紋樣,看著就像是照在鳥的羽毛上一樣……”

說到這兒,她啊了一聲,腦中閃過一道光。

江執在旁就穩穩接住了這道光,柔聲,“絲綢感。”

“對,就是絲綢感!”盛棠的雙眼也像是揉了萬丈星光似的,一拍手,轉頭……

微微一愣。

怎麽是江執?

再往下看,對上竇章很是無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