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我果然是天選之人

胡翔聲在講過往時,江執一直盯著他,尤其是講到薛梵砸酒瓶斷義時,江執的目光陰沉得很,胡翔聲不用擡眼看也能感受到來自對面的森涼。

薛梵擅長古法修復,後來雖說跟胡翔聲師出同門,但他的古法運用得更純粹,因此成為敦煌研究院和當時那批修復師中的傳奇,當然,直到現在有不少想要遵循古法修復的學生都是從薛梵完成的作品裏找經驗,可惜的是都只學到些許皮毛便都轉成現代科技手法修復。

盛棠自然也聽過薛梵,當時還挺惋惜的,覺得那麽優秀的一名古法壁畫修復師失蹤了,這絕對是國家的損失,如果他還在,那能培養出多少優秀的壁畫修復師啊。

但沒關系,現在不是有江執了嗎?

盛棠拄著臉,目光微微一轉落在江執的側臉上,不苟言笑也這麽帥呢,哦不,她其實想的不是這個。她想說的是,江執最拿手的就是古法修復,而且論成就遠比薛梵教授大得多,有他在,還怕古法失傳嗎?

至少,他還有她這個徒弟呢。

她這麽冰雪聰明,這麽睿智無比的……

“胡教授,薛梵教授當時是怎麽失蹤的?”盛棠還是好奇。

胡翔聲擡眼。

第一眼先是看了江執。

可江執沒再盯他,低垂著眼,面前放了杯奶茶,然而從開會到現在他一口都沒動。胡翔聲深吸了一口氣,再提當年事時,眼前就總是黃沙漫天的場景。

“那晚過後,我和薛梵就各忙各的,薛梵堅持帶著學徒留在0號窟,我呢,其實偶爾也會去0號窟看看,直到那晚過後的第十天……”

胡翔聲永遠記得那天。

因為就在那一天,敦煌天氣突變,竟然天降暴雨,雨勢之大堪稱百年不遇。像是敦煌這種地方常年幹旱,每年的降雨量少得可憐,提到敦煌誰人想到的都只是戈壁黃沙,哪能跟漫天暴雨聯系在一起?

可那一年,暴雨席卷了整個敦煌。也不是沒有征兆,在暴雨來臨之前黃沙先起,風裏的黃沙吹得人都睜不開眼,大熱的天逼得挨家挨戶只能關窗子,可即便如此家裏還會鋪上一層厚厚黃沙。

那是一場被氣象局低估了的暴雨,淹路、樹倒、停電、交通癱瘓,行人寸步難移,而敦煌石窟更是岌岌可危,山體發生坍塌,大量渾水灌入低位置區域,曾經修復好的和正在修復的石窟不少都慘遭雨水侵襲。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伴著呼嘯的狂風和雷電,胡翔聲就跟著修復師們在石窟裏折騰了三天三夜,絲毫沒敢闔眼,也感覺不到困和累,就一心想著死也得把石窟裏的壁畫給保護好,千萬不能折在他們手裏,因為那是堪比生命還重要的華夏瑰寶!

薛梵也被臨時調回來幫忙,兩人在暴風雨裏算是再一次成了搭档。

後來薛梵仍舊不放心0號窟,在騰出手後他決定折回0號窟,胡翔聲走不開,又勸不動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薛梵離開敦煌石窟的時候天還黑著,如果換做平時,那麽黑的天,院裏領導絕對不允許離開的,但當時情況特殊,誰的心裏眼裏都沒了日夜。

大雨模糊了薛梵挺拔的背影,胡翔聲卻能清晰得聽見薛梵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翔聲,我走了,再見。

說到這兒,胡翔聲停頓了一下。

他低垂著臉,遮住眼眶裏的紅,喉嚨堵得要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每每想起薛梵的那句話就內疚不已,又覺心口疼得要命,多少個午夜夢回他都在跟自己說,胡翔聲啊胡翔聲,那晚你為什麽沒陪在他身邊?哪怕把他拖到天亮也好。

盛棠不再以一副聽故事的狀態了,她坐直,心裏隱隱的難過。肖也幾人也沒多說什麽,一時間都陷在低郁氣氛裏出不來,只有江執,面色冷淡。

良久後,胡翔聲緩緩講述了接下來的事。

暴雨終於停了,胡翔聲他們也終於可以松口氣,之後他怎麽都放心不下薛梵,就騎了輛不知道是誰的大二八瘋狂往0號窟趕。

通往0號窟的路全都被黃沙埋了,混著泥濘不堪,那淤泥一腳踩進去幾乎能到膝蓋。二八車走不動,他就徒步過去,一步一艱難,直到看見了薛梵的學徒……

“薛梵失蹤了,聽他學徒說當時他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趕到0號窟附近的時候,暴雨夾著狂風,吹得人壓根站不住。薛梵爬上0號窟的階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失蹤了。”

肖也聞言不解,“什麽叫在那個時候失蹤了?是突然不見的?”

只是隨口一句話,不想胡翔聲點頭,“沒錯,就是突然不見的。”

除了江執,在座的各位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沈瑤喃喃,“怎麽可能呢?”

是啊,怎麽可能?那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就憑空消失了?

但後來據薛梵的學徒說,他就是憑空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