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亡靈國(七)

在商長殷出現的那一刻,必須承認,莫憑闌的確是感到了惶恐和不安的。

他看著站在對面紅衣的少年,明明理智知道現在應該說點什麽緩解一二眼下的情況,但事實上身體完全罔顧了來自大腦的指令,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來一個字。

……莫憑闌自己都已經要對自己感到絕望了。

他有些慌亂的朝著本體看去,然而死之君的軀殼當然不會給予他任何的回應。這一具軀殼當中的所有的情感都已經被抽離,其存在於此,只不過是一個“工具”,一件“中轉的裝置”。只要死亡的力量與權柄西依舊在源源不斷的為諸天的穩定以及世界樹的維系繼續供給,那麽這一具擺放在這裏的軀殼如何都不礙事。

莫憑闌一時之間,只覺得本體也當真是不堪大用。

你不要再這種時候啞巴了啊!

然而商長殷並不會給莫憑闌留下太久的思考和應對的時間。他已經朝著莫憑闌步步緊逼的走過來,這看在莫憑闌的眼中簡直比什麽都要來的更為恐怖。

商長殷進,莫憑闌就往後退。但是這一處地界看起來很是廣闊,實際上真正能夠腳踏實地的走的部分也並沒有很多。一進一退之間,再加上商長殷有意計算走位,不知不覺的,莫憑闌發現自己的後背抵到了什麽東西——他居然是已經靠在了世界樹上,無路可退了。

而他更是看到,商長殷的骰子已經是拿出來了。

莫憑闌:吾命休矣!

“哥哥……”莫憑闌小聲的說,“我,我可以解釋的?”

只是出乎莫憑闌的意料,商長殷並沒有要對他動手的打算,取出武器來也只是為了布下讓他難以逃脫的天羅地網之陣。

他站在他的面前,影子打在莫憑闌的身上,好半晌都沒有開口說話,像是在沉思著些什麽。

莫憑闌坐立難安的扭了扭,覺得這種沉默比真正的宣判的來臨還要更加讓人覺得惶恐和不安。他緊緊的盯著商長殷的一舉一動,在心頭模擬接下來商長殷可能會怎麽做。

無論怎麽說,莫憑闌已經做好了被懲罰和被厭惡的準備。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商長殷並沒有那樣做。莫憑闌能夠察覺對方的目光正在他的身上從頭到腳的巡遊,像是在評估和打量著一些什麽。空氣當中一時之間彌漫著某種如同被繃緊了的弓弦一樣的奇妙的氛圍,也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被引爆的炸藥。

但是在真正的發生之前,誰也不知道可能會出現什麽樣的景況。

莫憑闌身處於這樣的氛圍當中,只覺得每一份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和難以忍受。就在他終於有些按捺不住,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做些什麽,不能夠再繼續這樣下去的時候,卻是站在他面前的商長殷先一步的開口了。

“我已經全部都記起來了。”商長殷說。

莫憑闌悚然一驚。如果他現在並非是人身,而依舊是渡鴉的模樣的話,那麽莫憑闌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毛一定都全部炸了起來,遠看就像是一個過於蓬松了的球。

他不知道商長殷是不是在詐自己,因此只能夠盡可能的露出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神:“……啊?記起來了什麽?”

商長殷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著他:“比如我突然想起來,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同樣也是在這個位面,我曾經在參加過某一次的祭節之後,從雪地裏面撿到了一只烏鴉。”

莫憑闌整個人都僵住了,只聽商長殷繼續不急不緩的繼續道:“哦,或許更準確一些來說,那應該是一只告死鴉。”

莫憑闌這下哪裏還有什麽不懂的?他所最不希望看見的事情已經在眼前真實的出現了,商長殷的確是將那些被世界樹和死之君聯手封存下去的記憶全部都記了起來。

莫憑闌的嘴張張合合,但是好半天卻都吐不出一個字,就像是一尾被撈上岸之後擱淺的魚。

“為什麽要那樣做?”商長殷問。

“因為這是你曾經喜歡的、真愛的、努力為之奮鬥和拯救的世界。”莫憑闌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那樣,小小聲的說,“所以我想要為你守住這個世界。”

他並非是那位死之君,而僅僅只是其所分離出來的一片殘魂。因為好運的在諸天萬界當中落到了商長殷所在的那一個位面當中,因此並沒有被死之君收回,甚至是在諸天面臨那一場席卷一切的巨大浩劫、而決定給自己的位面做出最後的守護之前,將所有分割出去的情感都交給了這一片殘魂。

而被剝離了情感留下來的,便是一旁倚靠著世界樹而坐的那一具軀殼。如果有人要對祂抱有惡意的去進攻的話,那麽後者便會立即暴起,讓他們好好的感受一下何為死之君有如沉淵一般的力量。

但是大多數的時候,祂都只是靜靜地待在那裏,如同世界樹的一部分。為了能夠履行“將這個位面好好的為那個人保護下去”的心願,這位死之君仰仗著自身死亡的權柄,把自己的靈魂和規則一起切割成了無數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