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長生道(五十二)(第2/3頁)

商長殷的眸光微凝。

那是啼哭的環膝的幼子,目光憂郁的尚梳垂髫的手持羅扇的豆蔻少女,掩面垂淚著綾羅綢緞的妻妾,一臉痛莫大於哀的表情的相互攙扶著的老夫老妻。

子女。妻妾。父母。

這些人早已死去,如今環繞在柳浮生身邊的、這尋常並不可能被看到的乃是死後因為心有怨憎與不甘而留下的亡靈,又或者也可以將其稱之為某一片靈魂在這個世界上所留下的最後的閃念。

他們實際上並不能夠做什麽,也無法對現實的世界造成任何的影響,因此根本都不會被察覺到。他們只是存在於這裏,歲歲年年,而一直到被這等飽含著怨氣與憎恨的閃念的那個靈魂也終於迎來自己身隕的那一天的時候,就會被這些閃念撕咬的粉碎,甚至不再擁有轉世投胎的資格。

只是當商長殷將這一點同柳浮生點明的時候,後者的面上頓時流露出某種極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

“怎麽可能!”

他的情緒實在是太過於復雜,根本沒有辦法清楚的辨別推斷出來。

“他們——他們分明早就應該——”

***

柳家世代豪奢,又兼有巨富,說一聲名門望族,江左世家,並不為過。

而作為柳家這一代的嫡子,柳浮生三歲識字,五歲作詩,十歲中童生,十二歲中秀才。及至十五歲,開始參加鄉試,最終六元及第,當為南國上下第一才子,無人不服。

對於他來說,無論是什麽都是那樣容易的就可以得到手中,根本不具有任何的挑戰性。錢財也好,才華也好,來自貴人的賞識也好,還是來自美名遠揚的姑娘的芳心暗許也好。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以及將要經歷的一切都需要被劃分出一個難易來的話,那麽柳浮生拿到的一定是作弊的劇本,一路順風順水,被調整到了最低的難度,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柳浮生自然對很多事情都感到興致缺缺,甚至是覺得這整個世界都缺少值得被特別的看在眼中的價值。

正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柳浮生作為六元及第的經世之才,卻不過只是在入朝為官兩年之後,便毅然請辭。自此寄情於山水,再不問朝堂諸事,讓多少人為之扼腕。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根本沒有想到的某一天,原本應該平靜的生活被悄然打破。來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大舉踏入,而柳浮生,以及他所在的柳家,正好在被卷入分割出去的那一部分土地上。

起初自然多有驚恐,日日思及腰如何為才能夠返回南國。雲天仙城當中的生活有如苦行僧一般的古樸,自然遠無法同南國之富庶相提並論。

就算是擁有著不老不死的永生,只要不出現“天人五衰”便能夠長久的活下去——可是哪怕對於雲天仙城這些本土的、已經在這裏生存延續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土著居民來說,想要完全的控制住自己並不產生欲念,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更遑論是早就已經享盡了這世間的千般繁華與種種的豪奢的南國世家?

所以在那一段世間當中,柳浮生想要返回南國的的心情,簡直是到達了最巔峰。

然後,在某一天。

柳家在落地的時候所靠近的、並且加入到其中生存的那個村莊,遭遇了洪水。

鋪天蓋地的水洶湧而來,看上去帶有一種可怕的震撼,以及由這震撼之下所綿延而生的無盡的恐懼。

柳浮生自詡平日裏面也是風度卓然、無論面對多大的事情都能夠依舊面不改色、鎮定自若的去思考對策並且將事情解決的人,可是當幾乎要與天平齊的洪水真正的沖到了面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往日最引以為豪的大腦居然根本都沒有辦法轉動和進行思考,就像是被灌滿了金水一樣,完全的僵固住了。

而就在柳浮生以為自己將要被那些洪水所吞沒,一生都會在今天葬送的時候,那幾乎都已經逼到面前的水幕卻是突然止住了。

柳浮生睜大了眼睛。

只見那彌天的水幕都似乎是被某種看不見的、無形的力量所阻礙,再動不得分毫;而在他們與洪水的中間,則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位身著七彩的羽衣的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背對這他們,於是柳浮生便只能夠看到對方飛揚的發與長長的衣裙。女子伸出一只弱質芊芊的手來,指尖輕輕的點在了洪水上。

刹那間,方才還勢不可擋的洪水像是被驟然抽去了所有的筋骨,頹然的摔在了地面上碎開,隨後沿著來路倒返。原本可能吞噬數千人的性命、並且帶來可怕的後續影響的一場災難,居然就這樣化作了虛無。

將一切都消弭於無形的神女並沒有任何的、要與凡人接觸的意思。她甚至都沒有回眸看上哪怕一眼,只是輕飄飄的便駕著彩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