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長生道(四十四)

靈蛇今日總覺得眼皮直跳,仿佛有什麽祂並不想要看到的事情正枉顧了祂的意願進行。靈蛇有些焦躁的用自己的尾巴在靈台上拍打了幾下,但是不管靈蛇怎麽努力的回想,也根本想不通究竟會在哪裏出現問題,或者是紕漏。

而或許是因為祂方才拍打靈台的行為引起了某種變動,只見原本看起來比較低調的、甚至連什麽附加的多余的裝飾都沒有的靈台在一瞬間產生了無比劇烈的變化。

有幽藍色的靈光從靈台的周圍沖天而起,而當被那些光所照耀到的瞬間,靈蛇的口中頓時迸發出一聲怒極的驚叫聲,震的人耳膜生疼。

那些光作用在祂的身上的時候,就像是用最灼熱的火焰將其包裹和灼燒,帶來根本無法容忍的、無比可怕的痛感,就算是如同靈蛇這樣的存在也沒有辦法忍受——因為那並非只是作用於身體上的,而是會直接作用於靈魂。

靈魂是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只是稍微的碰上一碰都會產生有如鉆心剜骨一樣的可怕的痛感,又更遑論是這樣直接灼燒靈魂。就算是靈蛇,當遭受到這樣的攻擊的時候,也會因為無法忍耐而痛呼出聲。

這便是仙人們的遺骨所堆成的靈台的功效。一旦靈蛇的身體有探出了靈台的部分,那麽就會遭受到這樣的攻擊。這種直接針對於靈魂的攻擊就像是一張細密的、無處可逃的網,將祂牢牢的網在其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脫逃的可能。

靈蛇將身子盤了起來,吐了吐蛇信,眼神怨毒。

且等著。

終有一日,祂可以擺脫掉來自這靈台的束縛,自由的去任何地方、並且做任何祂想做的事情!

然而很快靈蛇便意識到,自己先前的那一種不妙的預感並非是錯覺。因為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祂的心頭開始怦怦直跳,那是身體對於某種未知的危險而本能的做出的預警。

可是又有什麽能夠傷害到祂?靈蛇猛的立起身子來,頸部膨脹,這是這樣看著都不會有人懷疑祂的攻擊力與殺傷性。

但縱使靈蛇已經在左顧右盼,別說是潛在的、能夠奪取祂性命的敵人了,甚至是連丁點的力量波動都沒有能夠察覺到。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自己的身體的話,那麽靈蛇幾乎都要以為是誰在逗祂玩了。

靈蛇保持著戒備的姿態很久,暗中的危險卻一直都沒有出現。如此好一會兒之後,祂終於是狐疑的重新盤了下去。

好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

而就在祂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的下一秒,從靈蛇的口中猛的發出一聲悲鳴。像是有一只手從內部將祂一點一點的掐碎,身體所有的機能都在快速的瓦解,而任憑靈蛇采取什麽樣的措施都無濟於事。

在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後,靈蛇終於想到了那個幾乎要被祂遺忘掉的、即便是不出現在自己面前也依舊能夠對祂造成無可抵擋的傷害的方式。

“神龜……”祂咆哮著,嘶吼著,“你都做了什麽?!”

當祂們立場相同、站在同一側的時候,靈蛇與神龜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半身;可是當有一日他們的立場相悖、不得不刀劍相向的時候,又互相成為了對方的制衡。

神龜固然是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作為靈台的基底限制了靈蛇的活動,但是靈蛇又何嘗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將神龜也綁定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昔年能夠移山填海、在水中自如矯健的遊動的四象玄武,如今所能夠接觸的、所能夠看到的不過只有這方寸之間的地盤,這說起來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靈蛇與神龜之間已經很久都沒有過對話了——沒有什麽好說的,祂們早已理念不合,即便是勉強搭話,也不過只會淪為雙方都不歡而散的爭吵。

祂的聲音一路傳到了靈台的最下方,被神龜清清楚楚的聽到。這看上去該是敦厚、老實、穩重而又沉默的神獸發出了蒼涼的大笑,而在那笑聲當中,卻又帶著無比濃郁的、根本不加以隱藏的極致厚重的悲哀。

【此間種種,皆為你我之罪。】祂嘆息著。

【這既是……吾等最後應該去做到的事情了。】

神龜與靈蛇的身軀都開始逐漸變的透明起來。祂們的死亡是如此的唯美,在像是果凍又像是寶石一樣晶瑩剔透的海水當中化作了一整片的白色的泡沫。

千丈的靈台轟然坍塌,海水當中隱隱約約的像是響起了亡靈的歌謠。為了能夠鎮壓墮魔的靈蛇,這些仙人們不僅僅是獻上了自己的身體與力量——他們的骨,他們的魂,他們所有的一切都盡數融入了這靈台之中,只盼其足夠穩固,也盼其或許有一天,能夠將往日的那位靈蛇尊者帶回來。

只是這世間萬事種種,未必都能夠稱心如意。直到靈台崩毀、玄武隕落,他們的期望最終也還是沒有能夠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