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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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覺得, 一個如此簡單,如此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江初眠,好像撐不起這個戲。”

這次在這個只有三個人的地方,虞漁沒有再避諱什麽。

陳述本該生氣才對, 但是他此刻竟然極少有生氣的情緒出現, 他聽見自己用那種心平氣和的, 乃至稱得上是溫和的聲音問虞漁:“那你心目中的江初眠是怎樣的,或者按照你的想法,一個怎樣的江初眠才能撐起這個戲呢?”

第一次表演時候的江初眠,虞漁是怎麽定性, 又是怎麽覺得,那樣的江初眠是最好的?

正因為兩次表演的懸殊性讓他看到了虞漁在江的理解上和他的差距,他此刻想聽聽虞漁的真實想法。

“江初眠這個人物,一旦不僅僅是惹人嫌惡, 而是成為了那種艷麗的、陳舊的,令人明明想要舍棄卻又無法舍棄的存在的時候, 這部戲才有意思。”

“陳舊的?”

虞漁說:“是啊。”

“既然你都說了是陳舊的,那麽為什麽還能在那樣的一個時期惹人喜歡呢?”

陳述問。

“陳舊,就好像是即將從世上消失的舊社會一樣的那種陳舊, 而並不是迂腐,迂腐當然令人討厭,可陳舊不會。”

“就像是那種繁花似錦裏的一抹哀愁,那陳舊是她身上艷麗的綢緞, 是她的從小接受的男女有別的教育, 是她含羞帶怯的笑容, 是她的哀傷和天真, 是生機和頹敗的混合體。”

“當她一旦有這樣的陳舊的時候, 她便不再是她了。”

“她除了是江初眠之外,她身上帶著的,是即將破碎的舊日的倒影。”

“人們每當看到她的時候,都覺得,她的一切,就像是那舊日江山的命運,如此漂亮,卻無可更改,無可挽回,人們對她的愛就像是害怕她下一秒便同那舊日的景色一起覆滅。”

“抱歉,鄭導,陳編,也許我說得有些抽象。”

“我說得再簡單一些,我希望,江初眠看著是那種明明站在某人的面前,卻讓那人總覺得她活在記憶裏的人。”

“這個劇本這樣才好看。”

“一部電影的拍攝,無非是要留下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一句令人驚艷的台詞,一個讓人銘記的場景。”

“這部電影裏面,江初眠這個人物,如果能夠像我所說的一樣活過來,那麽這部電影才能稱得上是有意思。”

“否則,只不過是較為復雜的時代愛情,是四角戀或者三角戀罷了,所謂的時代,也不過成為了一個噱頭。”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疾不徐,溫溫和和。

然而說出來之後,卻讓陳述頭腦發震。

就連鄭生雪也望著虞漁,陷入了某種失神。

“我要那些人回憶起江初眠這個人物的時候,便同時想到各種陳舊而美麗的東西,譬如一株古老的桃樹,一個雕花的門閣,鬢邊艷麗的釵子,黃昏,春天,油紙傘,綢緞,雨天。以及,每當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那些人便會想起江初眠。”

“我要她與那些舊影般的隱喻掛鉤,成為復雜的集合體,成為那些人一生也忘不了的舊夢。”

“那些劇裏的人是這樣,那些看到江初眠的觀眾也是這樣。”

“這便是我想的東西。”

明明她的話語溫和如同流水一般,然而鄭生雪和陳述竟同時從裏頭聽到了某種極致的把握。

那潛藏在她烏黑的眸子底下的情緒,似乎順著她的話,一同散發出來。

鄭生雪忽然道:“你說的……很難表演出來吧。”

“但影視劇裏,確實從來沒有你所說的江初眠一類的形象,那些民國美人,最多只是紅唇旗袍,美的古典一些而已。”

“如果真的能演出來,也許……”

鄭生雪想起虞漁表演的第一場戲,如虞漁所說,那真的是她福至心靈,她同一個天才一樣,將她所想的那種江初眠演活了,並且還令人震驚地讓江覺也自動改變了台詞,創造了新的台詞,可是這樣的福至心靈回回都會發生麽?

“如果要現在改劇本的話,恐怕很難實施,也很難操作,且你所說的那種美人,的確聽起來……十分令人心動,可是想是一回事,是不是真的能在整部劇裏突出她這樣的形象,又是另一回事了。”

“很難實施,且拍出來也不一定具有信服力,如果讓小將軍,徐胥城,乃至於另一個女主角夏敏,都對她喜歡得不得了,在觀眾看來,恐怕是異想天開。”

“如果整部劇都圍繞著江初眠去展開,那若是誰都愛她,矛盾如何展開呢?”

其實鄭生雪聽了虞漁的話很心動很心動,但是她的理智告訴她,虞漁只是一個演員,就算她真的能將她所想的那種江初眠演出來,那後續的劇情呢?整部電影的架構呢?這些都如同泡沫一般漂亮和虛幻,她幾乎是忍痛戳破了它們,然後一一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