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要不然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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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正在導演的鄭生雪也愣住了。

但是她沒有喊停。

因為虞漁幾乎完全成為了舊時代的女人, 那種舊,舊得讓人心尖都在酸澀發燙。

江覺記得滾瓜爛熟的台詞,一下子就忘記了。

這個時候他才忽而又回憶起自己的身份,他是要拋棄新婚的小妻子, 遠渡重洋的徐胥城, 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在不久前同他成了親卻沒有夫妻之實的妻子。

“就像夫君不喜我麽?”她如是說道。

這句話裏的每一個字, 竟然都帶著輕輕的顫抖。而每一個字,傳到他的耳朵裏,都仿佛無端濺起的漣漪。

江覺代入徐胥城的身份,告訴自己他還得去學習新思想, 到國外去接受科學和文化的熏陶,可是他的眼睛卻盯著虞漁,一瞬不瞬,不是他不想移開, 而是看著她,根本就移不開視線。

她濕潤的眼睛, 已經緩緩蓄滿的眼淚,兩靨的紅暈,鬢邊的釵子, 還有那眼神裏頭的羞怯和哀傷,幾乎讓江覺的心神都完全被她牽扯住了,然則讀書人的某種矜持仍舊作為他此刻所飾演的角色人設的一部分。

“問這種問題做什麽?”

“我沒有時間和你談情愛,船要走了。”

他腦子裏幾乎是下意識蹦出這句台詞來。

“那明年春天, 你會回來看我嗎?”

“明天桃花還開。”

說著, 她上前一步, 攥住了他的衣袖。

朦朧的淚眼幾乎就要觸及到他的衣襟, 然而虞漁微微擡頭。

桃紅色的外衫是扣到了最上頭, 她仍舊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來,那裏纏著兩縷黑發,兩靨的紅暈連著眼瞼處濕潤的粉紅,她的呼吸似乎帶著某種溫熱的香氣,像是佛堂裏擺著亂七八糟的花朵,檀香沾染著秾艷,香火邊上擺著牡丹桃花和月季,這味道被江覺嗅到,江覺只感覺自己的腦袋脹得發疼。

她用那種宛若呢喃的調子,朝著徐胥城細聲說:“我想同你一起看。”

江覺忽而覺得這劇本有些荒謬。

在原來的劇本裏,江初眠只是對徐胥城說了一句在英國好好保重身體,而徐胥城只是冷冷的看了江初眠一眼,話都懶得對江初眠說。

然而怎麽可能。

被虞漁這種眼神看著,他幾乎完全被帶著走了。

從來沒有人能在戲裏帶著江覺走,除了年輕時候碰到的一些前輩,江覺能拿下三金影帝,他的演技自然是絕對不會差的,而且他向來在表演這件事上有極高的個人自信,這種自信使他在與任何人對戲的時候都不怯場,將人物演成自己理解的樣子。

可是這一次,江覺不僅被帶著走了,甚至說了劇本裏根本沒有的台詞。

他聽到自己用幹澀的聲音說:“船來了,我同你沒有感情,也不愛看桃花。”

“還有,不要叫我夫君,我同你提過。”

他的話是這麽說,然而眼睛卻始終停在虞漁的臉上。

虞漁聽到這話,似乎愣住了忽而朝後退了兩步,她就像在小世界裏同周紹月說的那樣,對江覺飾演的徐胥城說:“我早該知道的。”

她垂下眸子,過了一會兒才擡起來,沖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晃蕩的珠釵下面朦朧而哀傷,然後她講:“夫……胥城,一路順風。”她眼睛裏頭的淚珠晃啊晃,濕潤而閃著微微的光,在這嘈雜的背景裏頭,幾乎成為了唯一吸引江覺視線的存在。

她的哀傷很輕薄,微微垂下了眼皮,眼淚就從她的眼瞼滑落。

在鏡頭裏面,她幾乎美得讓人呼吸停滯,不是那種簡單的漂亮,而是那種……仿佛要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憐惜和欲望的美,在人聲鼎沸的渡口的背景中,她桃紅色的衣衫艷麗而透著陳舊,盡管她手裏沒有桃花,可是人們仿佛看到了她坐在雕花門閣的窗邊安安靜靜地看桃花的樣子。

一想起來,便像是記憶深處昏黃的畫卷。

好像只要下一秒誰對她說一些傷她心的話,她真的就會慢慢合上眼皮,永遠停留在那舊時光裏,永久昏睡下去,成為昏黃的卷邊一樣。

鄭生雪上次在休息室的時候,便說過自己想拍出那種民國的味道——是陳舊的,如同記憶裏的某個老照片。

編劇也知道她的意思。

這第一幕,和劇本完完全全不相符合。

甚至連人設也不相符合。

然而從虞漁進入狀態,念出第一句劇本上沒有的台詞,一直到最後落下眼淚,哀傷地看著徐胥城的背影遠走,鄭生雪都沒有喊停。

等鏡頭結束了,鄭生雪和在一旁觀看的副導、編劇以及剛剛操作著鏡頭的工作人員,都圍攏過來。

吳文鐸也站在導演身後。

至於陳索菲,因為臨時有一個通告,加之還要等一段時間才有她的戲份,她暫時不在組裏。

鄭生雪將剛剛的畫面進度條拉到了最初的地方,然後面色嚴肅地拿著喇叭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