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潘多拉盒子(第2/3頁)

不知為何,她就在他的眼前。

卻令他感到一種很陌生的距離,這種距離令他胸悶、心慌,就仿佛她下一刻,便要從他的身邊,走進他那張心裏所想象的泛黃的照片裏似的,只存在於相片了,永遠走不出來了。

她用那種輕軟的,宛若嘆息,又好像很乖順的聲音說這話。

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說:“先生想必會走到新時代去,我便呆在海林,哪也不去啦。”

她說得很柔順,真的很柔順,最後一個字“啦”說得像是在回父母的話。

然而聽得周紹月驀然便紅了眼眶。

可是克制不住這眼淚要掉下來,那種悔恨和痛苦,以及失去珍寶似的空虛,如同猛獸的深淵大口一樣,要將他濃濃地吞噬下去。他腳下像是生了根,身體像是被凍住了,怎麽也動不了。

那張清俊斯文的面容被眼淚染得清淩淩。

他終究用他感到陌生的沙啞聲音開了口:“我不去了。”

“你能回來麽?”

他的拳頭握起來,在抑制這種內心的痛苦。

望向虞漁,說“你能回來麽”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挽留和哀求,他說得實在痛苦,如同幹癟的要脫落的樹皮,還是用那一點生機攀附著樹,期盼著來的風會小一些,讓他停留在樹身上久一些。

“先生。”

“你一定要去的。”

“你說過的。”

“要一帆風順。”

她說“要一帆風順”,那樣的話,那樣的語氣。

她靠在身旁的男人的肩頭,雪腮被那硬挺的西裝微微按壓得變了點形狀,聲音還是那樣乖順。

語氣如同嫩芽,破土而出便紮進了兩個男人的心裏,首先在周紹月的心裏生根發芽,然而在江寄的心裏,這嫩芽早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江寄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那雙鳳眼,如同淬了毒,在看向周紹月的時候,那裏頭的陰冷毫不掩飾。

可是他不說話,因為虞漁在出門的時候,便同他說過:他來了之後不許講一句話,否則便不許他來。

盡管他的眼神十分有存在感,然而周紹月卻並沒有看他。

他緊緊地盯著虞漁,只是用那種幹啞的聲音,將剛剛的回答重復了一遍:“我不去了。”

虞漁說:“先生,我們進去將和離書簽了吧。”

“我已經答應過將軍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可是裏頭卻仿佛帶上了某種哀傷。

虞漁挽著江寄的手走了進去,而周紹月跟在他們後頭,擡步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進到門後的時候,周紹月才注意到了在門後表情有些不同尋常的謝月明。

這個時候,周紹月才微微清醒過來,他臉色忽的變得鐵青:“你出來做什麽?”

謝月明卻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對他溫柔地解釋什麽,只是說:“我出來看看你的原配妻子,原來她便是虞漁,她便是虞漁啊……”謝月明盯著周紹月那難看的臉,忽然搖了搖頭,道:“你怎麽能狠心將這樣的女人放在家裏,自己去英國呢?”謝月明這話出來,周紹月烏青的臉色忽然煞白。

可謝月明只是遙遙地朝著虞漁的背影看去,說:“若是我,我寧願不要這新時代的光輝,我也要同她共赴黃泉。”

在謝月明的這聲音裏頭,周紹月竟然聽到了上次袁玉馬同他說話時候的那種腔調,有股本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癡勁。

可是如今的周紹月,一點、一句,也反駁不了。

他像是吃了黃連的啞巴,一頓一頓地,跟隨著虞漁的背影朝裏頭走了。

謝月明不知怎麽地也跟了進去。

在雙方家長復雜的視線中,周紹月拿出西裝口袋裏的鋼筆,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虞漁並不用鋼筆,她不用那些新式樣的東西,她從江寄帶來的盒子裏頭拿出了那支翠玉筆管的小狼毫,那袖珍的筆被她握在手裏,細膩雪白的手指,那調成了桃紅色的指甲,尖尖如同細細花瓣似的指甲形狀,這一切的組合,都漂亮得香艷得如同一副令人口齒生津的圖畫。

虞漁的手握住那細毫筆,在那鋼筆字後頭,一筆一劃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梅花小楷,精致得引人出神。

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周紹月忽然感覺胸口從未有過的窒悶。

“虞小姐的字怎麽寫得這樣好?”

說話的竟然是謝月明。

虞漁看到謝月明的模樣和著裝,只是羞澀地彎了彎唇:“我從小便學的。”

“真好看啊。”

“不覺得古板麽?”

謝月明呆了呆。

可她看著這字,又看著虞漁這羞澀的靦腆的笑容,看著她兩靨的紅暈。

忽然想,古板?這古板裏頭,好像潛藏著引人瘋狂的珍寶似的。

就像西方神話裏頭的——潘多拉盒子。

謝月明不知為何,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