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離婚

十二月初,全國降溫明顯,滬城下了一場寒雨,溫度一下子驟降到只有個位數。

滬城的秋天極短,一個不經意便就完全錯過,與這寒冷的冬撞個滿懷。

鐘婧出門前看了眼今天的天氣預報,西北風二級,不算強風,可出了門卻明顯感到現實與天氣預報的出入,風掠過路旁的行道樹,樹枝在風中魔幻起舞,呼啦呼啦的聲音像是要把這座城市擊垮。

道路旁此時還沒停幾輛車,清晰可見路邊枯黃敗落的梧桐樹葉。

天氣預報說今日空氣質量良好,適宜出行,她卻覺得未必。

八點半還未到,民政局門口只有兩對年輕情侶等著,看樣子是來辦結婚的。

其中一個女孩子正面對著她,鐘婧看到她臉上掛著的笑意和清晰可見的對未來的那種期盼。

她莫名苦笑,心想,去年她和尹迦丞來這裏領證的時候,她的臉上一定不是這種表情。

期盼都是後來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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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們還不算熟悉,在外人眼裏大半年的戀愛時長,於當事人而言不過就是三場電影和八頓飯就能囊括的單調經歷,其中兩頓飯尹迦丞還半路被醫院緊急手術叫走,真要計算起來,他們這戀愛談了大半年,見面的時間加起來都還不足四十八小時。

以至於訂婚宴上,鐘婧連他對海鮮過敏這一點都不知情,還故作殷勤往他碗裏夾了半只螃蟹,換來婆婆孫慧芹的一個驚詫表情。

所以對於這樣一段倉促的結合,鐘婧實在談不上有多期盼。

不婚後給她上演什麽拳打腳踢的變臉戲碼,她已萬幸。

可雙方父母都滿意,門當戶對工作也相配,一個是華山醫院神經外科的醫生,一個是精神衛生中心的醫生,就連兩人的單位都離得如此近,又是高中同學知根知底的,用鐘雅茹女士的話來說,他們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所以舅母這個媒人只來催了一次,雙方父母就一拍即合,按著兩個人從訂婚到領證,幹脆利落到她還以為婚姻就像請客吃飯一樣簡單容易。

人生活到三十歲,馮漢清在她出生前的出軌對她造成潛在威懾,導致鐘婧原本對於婚姻就沒有什麽熱情,工作忙碌加之她女博士的光環,覬覦她的男人層出不窮,可卻沒有一個真的招架得住她。

也只有尹迦丞初生牛犢不怕虎,同樣母胎單身到這個年紀,不見面約會也不給他占便宜機會的前提下,他還能耐得住性子對她驅寒問暖、節日送禮送花、理解她的忙碌、肯定她的學識和社會地位,沒有惹她耍過一次小性子。

要不然鐘婧也不會一時間昏了頭,嫁給這個出了醫院話就不多的男人。

當然,鐘婧當初決定嫁給尹迦丞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天秤座顏控,鐘婧將這一點貫徹至生活裏每一處,小到她白大褂口袋上夾著的筆,大到她買車選老公。

都要把顏值放第一位。

說現實一點,找一個長得好的男人結婚,以後的孩子總不至於醜。

鐘婧這樣的人,實在接受不了自己以後生個醜孩子。

夜裏躺在床上,左邊醜老公,右邊醜孩子,她還做什麽精神科醫生,自己就得住進醫院裏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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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迦丞屬於那種不太上鏡的長相,鐘婧在相親前看到舅母拿過來的那張照片時對他全無什麽興趣,可舅母一再強調他也是七寶中學2007屆的考生,好像貌似就是和她同一個班的同學,非吵著要看她高中畢業照,問她還記不記得這個老同學。

鐘婧從書桌抽屜裏翻出那張幾乎沒看過幾眼的畢業照,看舅母欣喜地從後排男生堆裏找出來一個碎蓋劉海發型的男生,他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鏡,雙目無神看著鏡頭,舅母指著問鐘婧:“咯,還真是你同班同學,婧婧你當真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真沒有印象。”鐘婧無奈,說:“您看下後面兩排的男生,哪一個不是他這種碎蓋頭、黑框眼鏡,長得都差不多,平時話多的我還記得兩個,他這種一看就是話少,估計高中同學裏都沒幾個記得他的。”

唐麗梅直搖頭:“人家當年考的可是滬大的八年制,畢業後就進了華山醫院讀臨床博士後,現在才三十歲就是神外最厲害的主治醫師,過兩年評副主任想必難度不大,比你還要厲害一大截呢,你這丫頭怎麽一點慕強的精神也沒有。”

聽到這一句,鐘婧才橫生出來去相這個親的興趣,誰說她不慕強,只不過就是先前的幾個相親對象都說著這好那好,結果見面之後無非就是開了個小公司,要麽就是家裏殷實自己沒太大抱負,這還是頭一回有個相親對象和她同職業。

喬喬從前問過鐘婧為什麽不找同行,鐘婧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白天在醫院面對的除了患者就是醫生,不想回到家裏還面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