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驀然回首

李松茗並沒有急著離開,他是在淩老院長的守靈結束、火化下葬之後才返回關溪的。

在離開的前夜,李松茗打電話給了盧詩臣。他打來電話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是一個社交禮節上看起來不怎麽有分寸的時間點了。他和盧詩臣說道:“我要回去了。”

李松茗的“回去”自然是回關溪,回魚嶺的衛生院。

其實按理來說,李松茗在鴻洲抽調到鴻洲的期限是一年,現如今早就已經滿期了,其實按理來說,他在秋天之前就應該回到三院了。

但是,由於之前關溪發生的災害,魚嶺衛生院人力緊缺又上了一個新高度,也就導致了李松茗的抽調期限被延長,返回三院的時間被一拖再拖,如今已經拖到了年底,所以李松茗還要回到關溪去繼續工作一段時間。而這一次回來市區,很顯然也是百忙之中“休假”趕回來的——專程為盧詩臣。

盧詩臣在人前是個一向長袖善舞、能言善辯的人,但是自從將自己最不堪的部分暴露給了李松茗,他在李松茗的面前總有些失了過往遊刃有余的姿態。如今面對李松茗,常常有些束手束腳了起來。

面對李松茗離開的宣言,盧詩臣感覺有許多的言語懸在舌尖,但是半晌竟然也形不成語義清晰的話語,最終他只是說道:“一路順風。”

李松茗在電話那頭笑了一聲,像是略帶著嘲諷,又像是隨意的調笑,說:“這次,你也不來送一送我嗎?”

盧詩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葬禮耽誤了醫院的太多事情……應該會很忙。”

算是婉拒。

“這樣的話,好像真的沒有辦法呢。”李松茗長嘆一聲,語氣裏似乎帶著無限的遺憾與失落。但是結束通話之前,李松茗卻像是沒有聽見盧詩臣的婉拒一般,還是報備了自己的行程:“我是明天早上八點鐘的班車。”

盧詩臣這一夜都睡得不安穩,做了許多的夢。

或許是因為李松茗的這個電話,盧詩臣夢見了李松茗第一次去關溪的時候,夢見他站在候車廳,隔著玻璃墻,遙遙地望著車輛遠行。

他還夢見了尚且未發生的這一次李松茗的離開,他也和第一次一樣,站在候車廳裏望著李松茗的客車。那輛載著李松茗的客車,如同陷入了某種無法結束的循環,一遍又一遍地從站台駛離、遠去。空蕩蕩的候車廳裏只有盧詩臣被窗外的陽光照出來的、空虛而寂寞影子,從朝日東出到落日西斜,那影子分毫也沒有移動過,仿佛是地板上一幅張貼了太久時間沒有辦法再揭下來的貼畫,沉默且固執。

清晨鬧鈴響起來的時候,盧詩臣和自己的影子還在夢中寂寞地站在空蕩蕩的候車廳裏,沒有向站台移動一步。

盧詩臣在迷糊中按掉了鬧鈴。他從床上坐起來,脹痛的雙眼艱難地適應著清晨晦暗的光線。因為沒有睡好,他的太陽穴微微地跳動著,有輕微的沉重感和疼痛感從大腦深處傳來。

而夢境中的空虛與寂寞似乎還鮮明地縈繞著盧詩臣,與大腦深處輕微的沉重感和疼痛感交纏著。

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覺。

盧詩臣用力地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又想起來昨夜李松茗的問話——“這次,你也不來送一送我嗎?”反而讓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愈加重了。

手機設置的鬧鐘又響了一遍,鬧鐘的標簽是“起床上班”,但是盧詩臣卻一時並沒有動。

其實盧詩臣昨夜是騙李松茗的,他的喪假還沒有結束,淩老院長還有一些身後的事情需要處理,所以他今天還沒有上班。

盧詩臣看著手機顯示的時間——已經七點十分了。

李松茗是八點鐘的班車。

雖然一般開車去往客車站只需要半小時左右,但是現在是早高峰,如果要去的話,肯定是不能在八點鐘之前到的。

於是盧詩臣就這樣一邊想著,一邊下了床去洗漱。他已經再度給自己找好了借口,但是卻總有些心不在焉的,耳邊甚至仿佛響起了李松茗昨夜在電話中遺憾而失落的嘆息。

盧詩臣在紛繁而混亂的思緒中洗漱完,換好衣服從臥室裏出來,看見剛好也從自己臥室出來、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的淩思。

淩思用還有些微微紅腫的眼睛掃了一眼盧詩臣,一邊跟盧詩臣說了一聲不鹹不淡的“早”,一邊打開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出來。

“牛奶熱一下再喝。”盧詩臣回了一聲“早”,看著拿起冰牛奶就準備直接咕嚕咕嚕地灌進嘴裏的淩思說。

對於盧詩臣的說教和管束,淩思撇著嘴哼了一聲,不過還是不情不願地把牛奶放下了:“我今天想吃十七棟那家包子鋪,你要吃嗎?”

盧詩臣所在小區的十七棟有家包子鋪,味道很不錯,甚至常常還有人從很遠的地方專門跑過來吃的。淩思也很喜歡吃,還不喜歡吃外帶回來的,覺得這家的包子得在店裏吃現出籠的才是最好的,甚至能為了這家包子不睡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