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李松茗在進三院之前就聽說過盧詩臣的大名了。

盧詩臣以前被譽為鴻洲三院甚至整個鴻洲醫療屆的“心外第一刀”,是三院心外科的門面擔當——這個門面擔當不僅僅是技術層面上的,更是形象層面上的。

他因為樣貌過於出色,時常出現在各種講座、采訪、海報之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三院實打實的形象代言人。哪怕是坐在一邊當個花瓶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三院的小護士們時常感嘆他不應當做醫生,而應當做明星,就算是只憑一張臉也能大紅大紫。

據說以前鴻洲醫科大學還在傑出校友公示欄上貼照片的時候,盧詩臣貼在上面西裝革履的證件照被大膽的學弟學妹們撕了一茬又一茬。最後撕得學校是在沒照片可貼了,以至於學校後來就幹脆不再貼他的照片了,於是傑出校友公示欄便只有盧詩臣一個人沒有照片,成了鴻醫大獨樹一幟的風景線。

雖然這樁逸聞真假難辨,不過這一樁逸聞能如此口口相傳,便已經足見這把“心外第一刀”的威力,不僅僅劃在手術室裏的一顆顆心臟上,更劃在手術室外的男男女女們的綺思中。

不過盧詩臣的名字雖然如此的傳奇,身為鴻醫大學生的李松茗,卻從來沒有見過他一面。

因為李松茗考上鴻醫大研究生的時候,盧詩臣因為因為“個人作風問題”,陷入了私生活方面的醜聞風波中無法自拔,所以學校傑出校友公示欄裏盧詩臣的部分已經只剩下光禿禿的盧詩臣三個字,後來甚至連這三個字也被學校撤了下去,盧詩臣的名字似乎已然成為一種公開的“禁忌”,不能被公開於任何光明正大的言語之中,只能輾轉於眾人心照不宣的竊竊私語之中。

所以李松茗對盧詩臣這個名字最深的印象,跟那些光芒無限的傳奇都無關,反而始終充滿了一種很不道德的、惹人非議的負面色彩——因為李松茗熟悉盧詩臣這個名字,還是由於三年前盧詩臣因為一場鬧得沸沸揚揚的“個人作風問題”,這個“個人作風問題”讓當年的盧詩臣被迫從剛坐上、還沒有坐熱乎的三院心外科科室主任位置上退了下來,從此不再頻繁地出現在大眾眼中,成了一尊不能說不能看的雕塑,失去了所有色彩,被掩埋在那些傳聞和非議的塵埃裏。

而現在,這個對於李松茗來講的,只活在傳聞裏的人,就坐在他的對面。那些傳聞和非議的塵埃仿佛一瞬間被風吹散,盧詩臣如一尊活過來的雕塑,生動地呈現在李松茗的眼前。

“盧老師,我是新來的醫生李松茗。”李松茗把手上的報到證遞給盧詩臣。

“李松茗?”盧詩臣的聲音有些沙啞,明顯含著熬夜之後的疲倦。他顯然並不年輕了,但是五官能看得出來是非常精致的,不難想象年輕時多麽的漂亮——不,或許不必說年輕時,他現在看起來也是十分漂亮的,而且是那種十分奪目的漂亮,很讓人移不開眼睛。李松茗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盧詩臣臉上多停留了幾秒——這多出來的幾秒,對於第一次見面的人來說顯得有點越界和不禮貌。

是的,漂亮,李松茗一時之間只想得到這個在傳統觀念裏似乎不適用於形容男性的詞語。

但他確實是漂亮的,以李松茗過度貧乏的詞匯量來形容,盧詩臣甚至是漂亮得有點“娘”。

他眉目細長而雋秀,眼角有淺淺的細紋,烏木一般的頭發有些亂糟糟的,頭頂甚至翹起來一縷,面頰稍顯清瘦,皮膚很白,白得連眼尾的一小顆淺褐色的痣也很引人注目。被白皙的皮膚映襯得十分紅潤的唇微微上挑著,天然帶著兩分笑意,讓人心生親近之感。金絲細邊的眼鏡下,長長的睫毛幾乎快要掃到鏡片上,微微擡眸看向李松茗的眼睛有如春溪初漲,水光粼粼。他的臉上已經明顯有了歲月的痕跡,眼角有一點細紋,但這恰恰讓他如同秋日的果實,散發著毫不遮掩的、已經熟透的香氣,掛在路邊的枝頭,仿佛下一刻就要墜落,誘使路過的人去將這果實采摘到自己的懷中。

哪怕是李松茗現在心有偏見的初次見面,也突然覺得醫學院裏那些被撕掉的照片是理所當然的。

李松茗看得甚至一時有點恍了神。

“李松茗?”盧詩臣叫他名字的時候,李松茗才回過神來。

李松茗才意識到自己看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看得太專心了,急忙應道:“是。”他仿佛是課堂上被窗外飛進來的蝴蝶吸引去了心神卻突然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透著一點微末的倉促和心虛。

因為準備下班,李松茗進來辦公室的時候盧詩臣正在脫身上的白大褂。此時他身上只穿著一件黑色襯衫,襯得他皮膚有些近乎病態的蒼白,像是某種常年不見光的夜行生物。他領口領帶已經被松開了,松松垮垮地塞了一節在襯衫胸前的口袋裏,人也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實在不怎麽莊重,身上泄露出幾份閑散倦怠的氣息,會讓人聯想起秋風裏飄落的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