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毛到底是把車開回去了。車屁股後還粘著一個拖油瓶。

灰色大眾緩緩駛進一個破敗的街區。這街區跟季眠所在的那個幾乎沒什麽兩眼,同樣是黑暗的,陰冷又潮濕。

但這裏又比他之前所在的街區熱鬧一些,灰車駛進來的時候,季眠聽到很多人的笑聲和笑罵聲。

灰車緩緩停靠在一個賣手工雕塑品的門面前。

幾秒後,兩道車門關上的響聲“啪”的兩下,把神經昏沉的季眠倏地嚇清醒了。

附近有幾個男人,坐在門面前的低矮板凳上,一看見車停下來就站起身了,好像在這裏一直等著他們回來似的。

為首的中年男人又高又壯,一見到從駕駛座上下來的紅毛就地下腦袋,喊了聲:“孫哥。”

紅毛——也就是孫齊,嘴裏叼了根煙,一邊吐著白色煙霧,一邊把自己背了一路的皮包扔給男人。

“錢給你們要回來了。”

孫齊“嘖”了一聲,又道:“回去交個社保去,別守著你那麽點工錢舍不得放。”

季眠趴在車後蓋上,想:哦,原來是人家的工錢。還好沒被我偷。

他臉朝著車蓋,只有兩只耳朵耳聽八方,靈敏的很。

但他沒卻沒聽見,段酌下車後,不知何時來到車尾,此刻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他。

季眠太怕在路上掉下去了,因此一雙手腳張得很大,緊緊扒著車,加上腰上有傷不敢貼車太緊,屁股看著就像是撅起來似的。

穿著一身稀奇古怪的盜版名牌,脖子上,頂著一頭不倫不類的棕色卷毛。

段酌擡了下唇角,想笑。

“孫哥,怎麽車上還帶了個尾巴回來?”拿到工錢的男人也瞧見了季眠,不由得問道。

孫齊冷笑著掃了季眠一眼。

男人又仔細看了看,發覺季眠腰上的問題,訝異道:“喲,還傷得挺重的。”

“可不是嗎,這臭小子想偷錢,技術不好被我逮到了。如若不然,這回老子還得自己掏錢貼給你。”

男人愣了一下,喃喃道:“那是該打。”

還好季眠此刻的臉是往下埋著的,兩人沒瞧得見他那張驟然燙起來的臉、紅得跟煮熟的蝦一樣。

但一直在他邊上打量他的段酌卻清楚地瞧見,這個不倫不類、審美嚇人的小扒手,一對藏在卷發後的耳朵騰地紅起來,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他從兜裏取了根煙,掏出打火機。

“嗒”地一下點燃了。

這一聲離季眠很近,他沒想到身邊居然還有個人,一時間被嚇到,整個身子忽地又抖了下。

段酌咬著煙,沒忍住,又笑了下。

孫齊這才走過來,問:“大哥,這小子怎麽辦?”

“不怎麽辦。”

孫齊咂摸半晌,還是沒明白段酌的意思。他到底是要這小子,還是不要呢?

不過,這小子在車上跟了一路,倒還是有些魄力的。如果不是一開始偷他的東西,他沒準真會勸大哥收下他。

周圍的人慢慢散了,拿到工錢的幾個男人先離開,然後是段酌,最後孫齊瞅了季眠兩眼,把車鑰匙揣兜裏,也走了。

天漸漸黑了,沒有人搭理車頂上的季眠,更沒人願意管他。

季眠知道,段酌這是讓他自己走的意思。

可他既然跟來了這裏,又怎麽可能離開呢?

到了晚上,夜幕降臨,天空的星子逐漸從雲層裏鉆出來。

季眠這塊狗皮膏藥,總算是沒了力氣,軟趴趴地從車上下來了。

一下來,他渾身的力氣好像都沒了,除了趴在地上,什麽也幹不了。

過了一會兒,他給自己翻了個身,改成仰躺。

這一片街區的星空竟意外的好看。

季眠躺在地上,看著頭頂的一方天空發呆,在心裏說:【系統,星星真好看呐。】

系統:【……】

該說他是有閑情雅致呢,還是傻呢?

又過了許久,世界安靜下來。

季眠一點動靜也沒了。

【季眠?】系統小聲地喊他。

沒得到回應。

季眠的呼吸很均勻,也不知道是睡過去還是昏過去了。

*

“……嗯,已經包紮過了……”

迷糊中,有一道溫柔的女性聲音。

“……幫我去藥店再買瓶跌打損傷的藥……用完了。”她不知對誰吩咐道。

季眠就是在這樣溫柔的聲音,以及某種湯料翻滾的“咕嘟咕嘟”聲裏醒來的。

睜開眼睛,暖黃色的燈光在頭頂的斜前方,色調令他莫名心安。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屋,臥室的床和廚房的灶具都在這一片空間,有些簡陋,但是整體被布置得十分溫馨,

他躺在一張小床上,床的一邊挨著灰白的墻面,不知是怎麽被人送到這裏來的。

季眠的鼻子也恢復靈敏了,他這才發現,那翻滾著的湯料原來是正在燉煮著的雞湯。

他聞到香味了,混雜在無傷大雅的一絲紅花油和跌打酒的味道中,是雞湯的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