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二人身上都有厚厚的塵灰, 趙巍衡臉上的胡子更是一茬茬冒出來,哪有以往風流倜儻,僅憑一張俊臉就能在風月地受姑娘們青睞的模樣。
這些年, 變了太多。
物是人非。
不知從何時起宿花眠柳的少年臉上只剩風霜冷峻, 一身運籌帷幄的野心。
趙平娘也不再如過去那般明艷喜愛大笑, 見慣了沙場, 昔日說笑的兄弟轉瞬殞命,又被迫見到血親卷入權利爭鬥, 她的臉依舊美艷, 卻沉默許多, 只余淩厲與探究。
今日,怕是近一兩年來,兄弟姐妹幾個到的最齊的時候。
崔舒若、趙仲平、阿寶,還有趙巍衡跟趙平娘。雖說少了個趙知光,但他如今重病, 時而昏昏沉沉, 當半個死人看也就是了。
明明是靈前,明明眾人都還未開口, 可當趙巍衡一邁進殿門, 劍拔弩張的硝煙味便充斥整個大殿。
太子趙仲平率先開口, 他滿面悲傷,“大妹、三弟,你們總算回來了。阿娘、阿娘她已去了……
她過身前最擔憂的便是你們幾個, 既然回來了,聽哥哥的, 先給阿娘上柱香。”
自從幾人的大哥故去後,他就接過了長兄的重任, 對待幾個弟弟妹妹一向關懷。這番話他來說合情合理,可身份一轉變,變成太子與明王,這話聽起來便不大對,總給人一種太子在趁著竇皇後故去而彰顯自己長兄身份的感覺。
不過,趙巍衡什麽都沒說,他接過太子遞來的香,對著竇皇後的靈柩先拜再跪,復又起身,再拜再跪再扣頭……
他行的是最大的禮。
一旁的趙平娘同樣如此。
“砰。”
這是頭與冰冷堅硬的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響,趙巍衡實打實的磕頭。而在他的身後,還有三五個隨行的將領。
聽聞趙巍衡跟趙平娘回來的消息,皇帝即便頭疼,也從病榻爬起來,被人扶著來見兩個孩子。正逢趙巍衡與趙平娘將香插入香爐,轉過身,趙巍衡叩拜皇帝。
他的動作誠懇尊崇皇帝,吐露出的話卻大相徑庭,“敢問阿耶,阿娘究竟是如何去的?”
問法和崔舒若一開始差不多,他們都不信遣來的宦官所言,執意問個究竟。皇帝把當初和崔舒若解釋過的話原樣再搬了出來。
可惜,趙巍衡到底是親生兒子,更硬氣些,壓根不用容後再查,他站起身,壯碩高大的身體竟似要蓋過皇帝一般。也是,他們一個正當壯年,立下赫赫功勞,一個正當暮年,靠權衡之術駕馭手底下的人。
皇帝的手法不能說有錯,可的確比不上趙巍衡的光明磊落。
“太子妃陳氏?呵。”趙巍衡嗤笑一聲,頂撞道:“我雖與她不曾有多少交集,可也清楚她嫁予二哥後謹言慎行,試問阿耶,一個從來能寬容對待丈夫妾室的人,焉會因婆母要為丈夫納一門顯貴的妾就毒殺婆母。
陳氏,有那個膽子麽?”
趙巍衡語氣嘲諷,一點顏面都沒留,毫無轉圜的將疑點說了出來。
不講話說破,是貴族皇室的共識。若是繞著彎,皇帝總能不著痕跡的掩飾警告,可像趙巍衡這樣軍中人直來直往的做派,委實叫人難以招架。
皇帝被噎了好半晌,最後也只能拾起皇帝的威嚴,質問道:“你連朕的話都不信了嗎?”
“若非實話,叫兒子怎麽信?怎敢信?”趙巍衡半點不吃皇帝這一套。
他看向皇帝的眼神布滿失望,轉而看向趙仲平,目光灼灼,“二哥呢?陳氏為你妻,在阿娘靈前,二哥可能告訴弟弟一句實話?”
太子的手藏於袖中,緊緊攥住,才能迫使自己不會因為趙巍衡的昭昭質問而偏移眼睛。
太子咬緊牙,額間的青筋在跳,仿佛十分生氣,“我過往亦不知陳氏真面目,任由心如蛇蠍的毒婦在枕邊多年,是我不好,我有失察之罪,三弟怪我也是應當。”
“好,好,好!”趙巍衡連道三聲,眼裏的怒火有如實質,時至今日仿佛才徹底認識了他的二哥,“我當真有位‘深明大義’的好二哥,大齊當真有位‘仁德無雙’的好太子。
只是阿娘在泉下有知,不知會否後悔生了我們幾個討債鬼?”
“三弟可是一時悲切,被迷了心智,二哥不怪你,可在阿娘靈前,還請三弟慎言。”太子一副長兄和事佬的姿態,仿佛在包容不懂事的弟弟。
趙巍衡非但不感恩,反倒是嗤笑一聲。
他的桀驁果然引得皇帝動怒,指著他怒氣沖沖道:“你……竟是要忤逆不成?
連你老子說的也不信,外頭人人都道這江山是你打下來的,想來你也存著這樣的心思,如今也敢逼問朕了,與其來日你逼宮造反,不如我現下把皇位讓給你,免得他日你我父子兵戈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