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偌大的地方, 竟無一絲嘈雜之聲,唯有鮮血慢慢流淌的聲音。
從陳樑脖子留下的血很快浸染了他身下的一大塊地方,也敲打在羅良族長們的心上。才第一日, 就有這麽大手筆, 足見崔舒若不是一般人。
眼看滿室寂然, 崔舒若也不著急, 她知道場面不會冷下來的。
除非,這裏的人都不夠聰明。
很顯然, 聰明人是有的。
比如諸明月。
她舉起酒杯對著崔舒若一拱, 雖沒有漢家的嚴苛禮儀, 但動作爽朗利索,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灑脫氣質。
“衡陽公主解我兩族誤會,殺此賊子,明月敬服!
這杯酒便敬公主,願往後羅良與大齊和睦相處, 有如手足!”
諸明月雙手執杯子, 一飲而盡。
有她帶頭,加上崔舒若確實做的極好, 來到這裏二話不說, 連個推詞都不想, 直接殺了人,做了主,原本他們還想借機鬧事, 引得大齊讓步,如今看來……
全然沒了借口, 只能如此了事。
再說了,今日的確解氣。總不好放陳樑這樣的畜生逍遙快活吧?若真是那般, 縱使賠得齊國的財帛,只怕羅良百族的族長們都還憋著一股氣。
於是一個個尚算心平氣和的對崔舒若舉起酒杯,也都喝了個幹凈。
崔舒若多少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卻也不著急。她既然來了,就不會只是殺個人,勉強解了怨氣這麽簡單。要做事情就得做漂亮了,而想要羅良自己主動長久地和大齊交好,心悅誠服,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利益。
只見崔舒若擡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她也舉了起來,盡管動作隨意,可卻因禮儀浸透,做起來說不出的賞心悅目,行雲流水。
她漂亮的眸子掃視過其他人,微笑道:“諸位客氣了,陳樑所為有傷律法,衡陽也不過是秉公而為。但郡主說的極對,願我們永世交好,不生幹戈。
此話,也是阿耶常常掛在口中的。
故而今日衡陽至羅良,並非只為殺一人,平一怒,還肩負著另一重擔。”
崔舒若一番話把人心吊起,都好奇起崔舒若說的到底是什麽。她總有化被動為主動的能力,即便這是別人的地盤,亦是如此。
只見崔舒若不慌不忙的命人搬上一件件物品。
頭一件便是滿箱精美的布帛,緊接著是一壇壇酒,柔軟潔白如雲鍛的紙張……
這些東西對平民百姓而言或許貴重,但若是用來籠絡整個羅良的族長們,似乎又稍顯不夠,隨意分一分就沒了,總不好讓人堂堂族長,一人分一個陶瓷碗,再帶幾張白紙回去吧?
可眾人見過崔舒若方才殺伐果決、談笑風生的樣子,自然不會認為她會犯如此低劣的差錯。
果不其然,只見崔舒若又一拍手,一群穿著布衣短打的男人出現。他們看著面目普通,也沒有多麽強壯的體魄,就是尋常的百姓。但若是觀察細致些,則會發現他們手上的繭子不是尋常百姓能有的。
崔舒若輕笑,氣定神閑,“我今日前來,為的便是促使羅良與我漢人的共同繁茂。諸位眼前所見一切,皆出自他們的手。除此之外,我還帶來了醫術二十余部,並農耕、蔔筮、工技等著作百余部。”
若是短見之人,此時只怕要嗤之以鼻。區區幾部書罷了,即便時下書籍值錢,也比不上成箱的金銀珠寶,還有這些工匠們能造出來的東西有限,至多不過是取樂。
可真正治下的上位者,才能明白這些東西與人背後的意義。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不管大齊給他們多少賞賜,也終有用盡的一日。但技藝學會了,便一直存在。羅良說是百族,但其實人少武器落後,遠比不上大國的文明。和中原比起來,他們的農耕方式更為落後,包括紙張,至今用的還是麻紙或是布帛,想要用紙,都得找漢人采買。
林林總總,似這般的情況著實太多。
諸明月算是其中觸動最大的人,她想盡辦法要改變羅良落後的現狀,但就連中原薄有財帛的寒門們都難以求書,何況是他們這些“蠻夷”?
崔舒若的舉動,可謂是正正好騷中他們的癢處。即便知道東西不是這麽好拿的,卻也不得不動心。
諸明月主動入套,她配合崔舒若,“怎敢受聖人如此禮遇,實在叫我羅良氏族受之有愧,他日若有驅使,我羅良必定盡心盡力。”
“郡主多禮了,羅良既然投靠了我大齊,羅良的子民便也是我大齊的子民,聖人自當一視同仁。既是我大齊子民,談何受之有愧?”崔舒若用最輕柔的語氣,揭示出她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