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6頁)
多數死光了。
荒涼的長街之上,最多的便是被丹恒族人玩弄著砍掉腿腳,或是剜了眼睛玩樂,最後只能滿地爬的乞丐們。
可這年頭,沒幾個人家裏有余糧,乞丐們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等餓死了。
但真正叫崔舒若接受不了的是,據接手樂東郡的官吏稱,而今整個樂東郡算上幼兒與滿街爬的乞兒們,也不過三千余人。
聽得崔舒若整個人都愣住了,許久沒能反應過來。
因為據樂東郡的府衙裏頭記載,明明在過去未被胡人侵入前,光是城裏就有十多萬的百姓,還不算士族豪紳們的奴仆們。
怎麽就只剩下三千余人了呢?
怪不得每回施粥,總能看到過那麽多熟悉的面孔。怪不得沒什麽人鬧,因為早上的粥發不過午膳前,其實人就差不多都施過一遍了。
等到午膳前歇息片刻,重新開始施粥時,其實是又一輪。
她過去從建康回到並州的路上,的確見過不少逃難的人,還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可她在馬車裏,感受的的確確沒有這麽深。
也許馮許曾經說過的話是對的。
她以為她很清楚亂世是什麽樣的,其實不是。
比起路邊的死人,受苦的百姓,銳減的人數更叫人恐慌,也更讓她明白何謂亂世,何謂真正的殘酷。
十多萬的百姓,被殺到只剩下三千余人。
三千余人啊!
她自從聽了官吏的稟報,便呆坐在窗前的席子上,整整一個下午都沒能反應過來。
原來民不聊生,短短的四個字,承載的是百姓的血淚,每一字都有如千鈞重。
日光消遺,月上柳梢,崔舒若怔怔的看著一道道燈籠被點亮,可她仔細聽著,從下午到深夜,為何是如此寂靜呢?
她當真聽不到任何響動,明明一堵墻之外,便是長街。
若是在並州,她可以聽見貨郎的叫賣聲,可以聽見孩童嬉戲的聲音,可以聽見瑣碎平凡的嘈雜聲,有時她還會和阿姐猜測那些孩童什麽時候會被他們的阿娘捉回家。
可這裏,什麽都沒有。
崔舒若不讓人進來打擾,心緒又不佳,便沒有人敢進來,只是不斷地命人在灶上溫著飯菜,總不能主子好不容易開了胃口想吃,可做下人的卻沒準備吧?
等到三更天時,崔舒若才終於打開了房門,她要了一碗清粥。
婢女們生怕她有什麽事,可崔舒若卻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
行雪小心的為她端上一碗煮過的牛乳,詢問道:“郡主明日可還要出去?不如在府裏歇息一二,您這幾日辛勞不已,若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麽好?
國公後日就能到樂東郡,到時郡主您也不必再管那些瑣事。”
崔舒若將牛乳一飲而盡,但卻沒有同意行雪所言。
“不,明日我還要去善堂,事情是我向阿耶求來的,斷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她把喝完的碗放在案幾上,便準備洗漱歇息。
她不能沉浸在悲痛的情緒裏,光感懷是沒有用的。
崔舒若自認為不是什麽文采出眾的大文豪,寫不出憂國憂民傳頌千古的大作,可她也有她能做的事情。與其感懷悲傷,不如實幹救民。
行雪她們都做好了崔舒若夜裏可能會睡不安穩的準備,還命人熬了安神湯。
但事實上,她們的擔憂多慮了,崔舒若一覺睡到天明,又是那個神采飛揚,無時無刻都能打起精神應付一切艱難險阻的衡陽郡主。
不論多棘手的事,只要落到她手裏,都能笑眯眯的解決。
臨行前,崔舒若想起之前吃過的胡餅,吩咐行雪一會兒讓人多做一些,給善堂的孩子們送去。
盡管心裏有了準備,可當崔舒若真的到了善堂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並非他們住的破敗,如今的樂東郡別的沒有,就是空出來的屋舍特別多。隨意尋個全家死絕的士族府邸就能安置所有的孩子,說到底也才一百多個人。
說實話,崔舒若都要懷疑三千人的民心,安撫了能有什麽大用嗎?
但轉念一想,她還是不夠有大局觀。
其實齊國公何嘗不知道樂東郡的百姓被殺得都快死絕了,但越是這種時候,反而越要安撫,不僅僅是為了樂東郡的百姓,更是為了民心。來日其他州郡的百姓們聽聞齊國公宅心仁厚,體恤百姓,而且手下的將士軍紀嚴明,對待百姓秋毫無犯。
這些傳出去,都能成為資本。
人少才好,能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好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