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看著紙條上的字, 崔舒若下意識泛起笑,彎了眉眼。
她的手不自覺觸摸花枝,雖然已經有些枯萎了, 可隱約間似乎還能看出它曾經濃濃的春色盎然, 是如何以嬌嫩鮮妍的姿態傲視嚴寒下的枯萎灰白。
崔舒若突然起身, 取下窗台被她細心照料的蘭花, 喚來行雪,“你快些命人去尋剛剛獻寶的商人, 他應該還沒走遠。”
崔舒若將那盆蘭花遞給行雪, “若是找著人, 就把這個送給他,只說是回禮。”
一個商人罷了,獻寶就獻寶,怎麽還要回禮呢,斷斷不合常理。
但行雪的好處就是她不會非議崔舒若的任何決定, 而是很有分寸的聽從, 不管聽起來多麽不合理。給區區商賈回禮的確不大對勁,但若是因為獻上的寶物合了主人的心意, 賞賜東西, 卻是再正常不過的。
也是因崔舒若說的及時, 當下人攔住那商人時,他不過才出齊國公府面前的大街沒多久。這一回的商人,不似上次時迷茫, 對崔舒若送去的蘭花,當即就收了下來, 小心保管。
崔舒若聽說蘭花送出去以後,莞爾一笑。不同於以往淺淡應付人的輕笑, 此刻的她,眉眼和煦,連風經過她的身邊都柔和三分。
她皓腕纖細,舉起花枝仔細打量。
不明所以的鸚哥進來時,還以為崔舒若是想要賞花了,於是道:“如今春色漸起,郡主若是要賞花,奴婢出去采上幾簇,都開得正正好呢!”
“不必了,既然春色正好,就讓它們在園子裏好好開著。”崔舒若揚眉,明眸善睞,“縱然滿園芬芳,亦不及手中春暉。”
鸚哥是伺候崔舒若的婢女,多少識得兩個字,但崔舒若所言,她怎麽也聽不懂。難不成如今的風氣已變作欣賞將將枯萎的花枝了不成?
倘若行雪在,一定會把鸚哥帶出去,讓她別再打擾郡主了。
有些事,只可意會,旁人無法言傳。
余後幾日,那花枝都被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有時是梳妝台上,有時是開著的窗邊。
某一日,鸚哥推開房門,正好瞧見院子旁聳立的桃花樹不知何時盛開出朵朵濃麗嬌嫩的桃花,落得滿院子都是花瓣。
因著疏忽,未曾關上窗扉,粉嫩的花瓣飄進屋子,落得滿窗台都是。
那上頭還放著堪堪要枯萎掉最後一絲顏色的花枝,如細碎星子般的花瓣們飄灑在它四周,無端旖旎纏綿。
此情此景,鸚哥似乎有些明白崔舒若為何會說那花枝春暉勝過滿園芳菲了。
的確……美不勝收。
在院子裏的春色愈發濃郁時,某個五大三粗的商人可算是回到了幽州,換了身衣裳配上護腕、腰帶,他換上以後,還不忘罵上一句,還是自己這身穿的舒服。
但不喜歸不喜,他家世子交代的事情還是得做完。
抱著那盆蘭花跑去定北王府。
他到的時候,魏成淮還在書房裏反復看沙盤,面色沉沉,顯見是在深思之後的部署。
霍良進來的時候,魏成淮連頭也沒擡,只問他東西送到了沒有,衡陽郡主可有說什麽?
霍良是個粗手粗腳的粗人,臉也壯實,沙場上沖殺久了的人都有股直來直去的脾氣,他直接把那盆蘭花抱著過來,“世子,衡陽郡主沒說啥,就是命人送了盆蘭花,說是回禮。”
方才還眉頭緊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的魏成淮,神色松了松。他放下握在手中的沙盤棋子,大步上前,接過了霍良手裏的蘭花。
因為路上的顛簸,加上霍良笨手笨腳哪像個愛花之人,故而原本被崔舒若養得花姿綽約、皎潔精神的蘭花,如今葉角泛黃,看著也蔫蔫的。
魏成淮小心的捧著,將其置於擺滿兵書奏報的漆木案幾上。
他誇贊了霍良幾句,然後便讓他下去領賞。
雖只是一盆再普通的蘭花,可原本這屋子裏便沉悶肅穆,旁邊掛著的是一副寒光凜冽的盔甲,再一旁則是擺滿了兵書的架子,連掛起的帳子也是玄色的。倘若有人進屋子,怕是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抑感,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
可當案上多了一盆生機勃勃的蘭花,好似為屋子增添了無邊生機,讓壓迫肅穆的屋內莫名飄蕩馥郁芳香,人心也活了起來。
忙了許久都不曾休息的魏成淮,神色繾綣的注視著開著淡白小朵的蘭花,那樣的溫柔專注。原本因為殺了太多人,而不自覺積攢的肅殺之氣,無形中消散,他甚至笑了笑。
那神情,哪像是殺伐決斷、沾染無數胡人鮮血的定北王世子?倒像是初初陷入情愛,思慕心愛人的少年郎。
他明明看的是飄逸俊芳、神韻兼備的蘭花,可卻又像是透過蘭花在思念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