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崔舒若已經開始揣測種種可能, 甚至是趙知光還想不開要陷害自己該怎麽做的時候……
送東西的老管事叫人搬了後頭的一個箱子上來,裏頭放了許多瓶瓶罐罐,有大有小, 有陶的、有竹的, 甚至有玉的, 讓人琢磨不透裏頭裝的是什麽。
老管事年紀一大把, 還彎下七分腰,黑色襆頭和上身偏長的圓領袍將他襯得更加矮小, 他拱手道:“二娘子, 這是四郎君為您尋得的各地茶葉。他知道您不喜尋常碾成粉末的茶粉, 特意命人采下茶樹上的茶葉,試了不知多少次,才掌握了既能做到您喜歡的完整茶葉,又能醇香濃厚的方子。
先是曬又是炒……
而且每一品類,四郎君都是先自己嘗過後, 才命人裝上的。
這個瓷罐裏裝的是嶺南那邊采來的茶, 回味時不但甘香,甚至還隱隱有蘭花氣息, 至於這個, 是安江郡采買來的……”
老管事開始不厭其煩的為崔舒若解釋, 他能說出每一樣茶葉的香味、口感,那種醇厚,那種用滾水泡的好喝。
崔舒若很清楚, 作為區區一介管事,他沒有主人那麽金貴能品茗出細微差距的舌頭, 也沒有閑情逸致能做這些。所以,他只不過是鸚鵡學舌, 復述了一遍,至於真正做這件事的是誰,除了趙知光也沒有旁人了。
等到老管事說完,額頭已經沁起細汗,想來是緊張的。
在崔舒若準備誇贊兩句,再賞些東西給這位如履薄冰、辛苦背了一大串話的老管事時,他又朝後一揮手,一個下人端著托盤,上頭放著一個長長的木盒。
崔舒若讓婢女接過來打開,只見裏頭是一根金銀鈿花紋鳳鸞釵,並用銀絲鉸在玳瑁釵身上。
那釵上的鸞鳥口中銜珠,走動時雕琢得細致精美的花瓣微微顫抖,像極了露出打在花蕊時的樣子,這樣的釵放在市面上只怕千金難求。不論崔舒若用怎樣苛刻的目光看待,也尋不出金銀鈿花紋鳳鸞釵上丁點瑕疵。
只怕女子見了都會心生歡喜。
但崔舒若卻謹慎了起來。
因為自古以來,釵都是定情之物。
以兄長的身份,不管是送妹妹簪也好,笄也好,流蘇也行,但獨獨是釵不行。釵為兩股,遇到需要分別時,可以將其一分為二,等到將來相認再合二為一。因此是默認成俗的定情之物,是情郎送給中意女子的。
趙知光的用意簡直不要太明顯。
崔舒若把釵放了回去,合上盒子,面色冷然,“這東西是眾人都有,還是我獨有?”
老管事知道崔舒若肯定是察覺了趙知光的用意,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他發覺四郎君送的是釵時,可也是嚇了一跳。
二娘子可是國公爺和夫人當眾認下的女兒,怎好有如此齷齪心思。
但四郎君喜怒無常,最是反復,他不過是個下人,除了聽憑主子吩咐還能怎麽辦?
面對崔舒若的詢問,他又不敢隱瞞,只能實話實說,“回稟二娘子,四郎君……只著某送於二娘子一人。”
崔舒若笑了,但卻是客套推拒的淺笑,“那便請管事原封不動的送回並州。爺娘在上,我不過小輩,收了豈非逾禮?還回去吧。”
她輕飄飄地做了決定,可老管事卻險險要嚇死。
他砰的跪下,以手交疊置於地上,頭抵著手,聲音都巍巍顫顫,“還請二娘子收下,若二娘子不收,四郎君定不會放過某的。”
要是位心軟的小娘子,看見年紀一大把,幾乎可以做自己祖父的老管事如此卑微的模樣,說不準真的就心軟了。但他遇見的是崔舒若,想要靠這種方式來勸得崔舒若收下也不大可能。
所以崔舒若沒說話,老管事只好跪在那不敢動。
他們僵持住,內室的婢女自然也不敢動作。
但崔舒若也不至於真要老管事沒了活路,她不是殘暴的人,只是她肯定不會收下單獨贈下的金釵。
所以崔舒若提醒道:“茶,我可以收,但不能越過爺娘兄姐。你聽得明白嗎?”
老管事急忙點頭,鬢邊染霜,臉上都是皺紋和老年斑,他動作都不及年輕人利索了,再擺出這樣卑微的姿態,很難不令人心酸。
茶不算什麽,頂多是兄長的關愛,但釵崔舒若卻是怎麽都不會讓步的。
見老管事面白如紙,崔舒若提醒他,“你只管說我收下了茶,但此物,怕是四哥送錯了,若真有意,下回同時送我與阿姐便是。四哥不會責怪與你,你一路從並州而來,怕也是辛苦了。行雪!”
崔舒若一聲喚,行雪走到她面前恭敬一福,低著頭聽憑吩咐。
崔舒若讓行雪把老管事帶去將茶分給其他人,然後帶下去休息,那一整個木箱的瓶瓶罐罐,她只留下了最開始說的嶺南茶葉。